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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袁老先生
    好大的口气!

    余幼嘉猛地抬起头,右手一把按在腰间束着的牛皮刀鞘上,阳光照出她束发的银环,也照亮她眼中凛冽的寒光。

    车夫被这目光刺得一怔,随即暴怒:

    “你这小娘皮,竟还有脸瞪我!惊了贵人的车驾,你担待得起?”

    他似乎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话音未落,手中包铜的马鞭已破空抽下。

    鞭影如蛇,直扑抱着狸奴的少女面门。

    电光火石间,余幼嘉面色不动,身形却极为灵敏地侧身避过,鞭梢擦着她耳际掠过,削断几根飞扬的发丝。

    危险倒说不上,不过余幼嘉这回当真是起了一丝杀心,她足尖碾过地上散落的莲藕,藕节在靴底发出脆响,按在刀柄上的五指缓缓收拢。

    寒光在车夫面上一闪而过,他忽然看清少女站姿,右足微撤,左肩下沉,正是拔刀前最利发力的姿势。

    这绝非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车夫背脊一凉,后知后觉察觉有些危险,他本能想挥出第二鞭抵抗,谁知手刚刚抬起,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车车厢内,突然传出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愠怒的喝止:

    “住手!狂徒安敢!”

    声音如同古钟敲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破了街头的死寂。

    车夫高举的手臂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错愕与不甘的悻悻之色。

    一只干瘦但稳健的手掀开了藏青色的绸布车帘。

    一位老者弯腰从车厢中探身而出。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儒衫,肘部打着整齐的补丁,虽衣裳清贫,满头银丝如雪,但身板挺直如松。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喷薄着怒火,直直射向那跋扈的车夫。

    老者利落地下车,站定在车夫与少女之间,先是迅速扫了一眼安然无恙、但眼神锐利如初的余幼嘉,见她无碍,还有力气抱着狸奴,随即才转向车夫,须发皆张,厉声斥道:

    “《礼记》有云:‘贵人而贱禄,则民兴焉!’尔不过一介御者,仗主家之势,便敢在光天化日、闹市通衢之下,罔顾人命,欺凌弱质?此岂是仁者所为?圣贤之道,教你恃强凌弱乎?!”

    他声音洪亮,引经据典,一番儒家大道理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车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今日立于车前的是你家中姊妹,你待如何?‘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尔不反省自身驾车鲁莽之过,反要鞭笞无辜,简直是岂有此理!斯文扫地,莫此为甚!”

    老者言辞犀利,气势磅礴,竟将那身高体壮的车夫呵斥得面红耳赤,只敢讷讷应声:

    “袁,袁老先生,您可是咱们王爷的人,怎么还......”

    老者更怒,呵斥道: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老夫身居天地之间,是天下的人,是百姓的人!”

    “王爷派你送我至此,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借他威名持强凌弱,于闹事之上欺凌良家女?!”

    车夫哑口无言,只能讷讷地垂下头,再不敢与老者对视,更别提之前的嚣张气焰。

    这番情景,让周围原本紧张的看客们恍然大悟,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这老先生不是这恶奴的主人……”

    “听这谈吐,是位有学问的夫子啊!”

    “怪不得,这车夫是奉命送人的,竟也如此张狂!”

    .......

    身旁的闲言碎语不停。

    余幼嘉身后已抽出半鞘的寒刃慢慢收回,但眼神中的警惕未减,她一边垫着脚哄着似乎有些吓到,不停往她怀中躲的狸奴大王,一边冷静地打量着这位突然介入、一身刚正之气的老者。

    袁。

    此人姓袁。

    这姓氏,倒是有些熟悉。

    余幼嘉一时想不起何处听到过,而此时,那车夫被老者引经据典、正气凛然的一番训斥,说得面红耳赤,额头几乎要滴下汗来。

    他嚣张气焰全无,喏喏地应了声“小人知错”,便慌忙不迭地爬上马车,一扯缰绳,灰溜溜地驾车离去,连头也不敢回。

    待那扰攘的马车走远,老者脸上的怒意才渐渐平息,转而化为一种深切的歉然。

    老者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些被马车惊扰、货物散落一地的商户。

    他先是走到那翻倒的货郎担子旁,默不作声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滚落一地的莲藕一一拾起。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很快沾上了尘土,但他毫不在意,只将沾了泥的莲藕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仔细放回担筐中,又帮惊魂未定的货郎将担子扶正。

    货郎哪里见过这阵仗,又惦记着老者是从刚刚那匹豪阔的车马上下来,自己应该得罪不得,连连摆手:

    “老丈,使不得,使不得啊!”

    老者只肃然摇头,又走向旁边被撞歪了架子的布摊,帮着摊主将散落的布匹卷好。

    余幼嘉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街上百姓先前对豪奴的愤慨,渐渐化为了对这位清贫老者的敬佩与好奇。

    做完这一切,老者直起身,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打满补丁、干瘪异常的灰色钱袋。

    那钱袋的布料磨损得厉害,显然已跟随他多年。

    老者却好像是用惯一般,解开系绳,将里面所有的银钱都倒了出来。

    说是所有,其实也只有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老者捧着银钱,掌心有些微微颤抖,他走到货郎面前,将一部分铜钱塞过去:

    “惊了你的生意,污了你的藕,这些聊作补偿,万勿推辞。”

    不等货郎拒绝,他又走向布摊主人,将一块最小的碎银递出:

    “布料沾尘,折价售卖怕是难了,这点银钱,还请收下。”

    他就这样,沿着街面,一一赔偿那些被车夫惊扰,受了损失的商户。

    每递出一些钱币,他那本就干瘪的钱袋便更瘦一分,直到最后,钱袋几乎空空如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两枚铜钱相撞的轻微声响。

    余幼嘉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抚摸着怀中的狸奴大王,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锐气未减,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动容。

    她看着老者那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看着他毫不吝啬地散尽自己本就微薄的资财,看着他在赔偿时那认真甚至有些执拗的神情。

    阳光照在老者雪白的须发和打满补丁的衣衫上,也照在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里。

    老者拎着为数不多的钱袋来到余幼嘉面前,拱手一礼,往日庄重严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方才家仆无状,惊扰小娘子了,小娘子无恙乎?”

    余幼嘉微微抿唇,没有回答,只问道:

    “老先生,我听刚刚那刁奴提及您的姓氏为‘袁’。”

    “您可是因贪官污吏,而被迫离开崇安的崇安前前任县令.......袁老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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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