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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摆摊
    太阳越升越高,镇上的供销市场也愈发热闹。

    李向东推着自行车,穿过人声鼎沸的主街,顺着东边的砖道一路前行。

    早在前世混迹镇上的时候,他就记得,这个三岔口集市的摊位是镇上最自由、也最混乱的地方。没什么规矩,先到先得,全靠抢。虽说不是正规摊位,但人流够,关键是没人收费。镇上那些卖瓜子糖果的、修鞋补伞的、甚至卖切糕的,都会在这蹲点。

    那时候他天天闲逛,嘴上骂人家穷酸、土包子,现在想来——人家那才叫挣钱,自己才是真混。

    前世他吃过的亏太多,知道有些机会就是抢时间。摆摊也是一样,早一步到,就能多赚一分;迟一步,连位置都站不上。

    他挑了条不错的位子,这里背风、靠近街口,又挨着来往的客流,地段虽偏,却有得做。

    太阳还没晒到的小边道,把布袋往地上一放,弯腰翻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板,抓起炭条,快速写了几个字:

    “电池 耳机 小电筒 小喇叭——现货现卖!”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拎了拎装货的袋子,重新系好系紧,整个人稳稳坐在摊后,气还没喘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哟,这不是李向东?”

    他抬头一看,是对面卖拖鞋的老陈婶,六十多岁,摊上挂着三排塑料凉鞋。她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也开始做买卖了?”

    “李家那小子不是早年混过一阵吗?听说还在派出所留过案底。”

    “不怕脏了这片地儿啊?”

    周围几个老摊贩交头接耳,明显是把他当成笑话在看。

    李向东没搭话,只低头把货一件件摆好。

    bp机电池,一节节码成一排,五号电池两两一对,用橡皮筋扎着,耳机线卷好放进纸盒里,小喇叭擦了擦灰,朝上摆好。

    可这三岔口的摊位,从来都不宽容新人。

    左边那摊卖便宜收音机的老油子,一见李向东坐下,就咧嘴朝右边招呼:“哟,新来的小子,挺会摆啊。”

    右边那摊卖电池的中年汉子更绝,直接把摊子往李向东这边挪了两寸,摆出副“压场子”的架势。

    不到一刻钟,就有个大娘在李向东摊前蹲下,正想问价格,旁边那汉子就笑着插了一句:“你别看他这耳机线包得利索,不一定能用,山寨货你也信?”

    话声不大,但刚刚好能被四周人听清。

    李向东手指一顿,没说话,眼神却微微一沉。

    他缓缓站起,只是把手里的耳机线轻轻放下,拎过小喇叭,动作不快,却分外利落。

    他拧开盖子,接上线,按下播放键,一段《小芳》的旋律顺着喇叭清亮地流淌出来,没有一丝杂音,在嘈杂的早市里竟听得格外清楚。

    人群顿时安静了几秒,几个原本站着看热闹的大爷大妈都凑了过来,小声议论。

    “哟,这小喇叭响得还真挺干净。”

    “不是杂货铺那种哑声货,听着还挺带劲。”

    李向东低头,慢条斯理地把耳机线收好,边擦边淡淡开口:

    “货,是供销社拿的,真不行,拿回来我换。”

    刚才出声讽刺的那人嘴角抽了抽,嘟囔道:“装什么。。。。。。”

    “哼,今儿走运罢了,说不准明儿就翻车。”

    “山寨也有能响的,看他能卖几天。”

    几句嘀咕声响起,但没人再敢当面出言挤兑,只在摊位背后阴阳怪气。

    李向东听见了,却一句也没回。

    不靠嘴,靠货。

    不讲狠,讲诚。

    第一天,生意并不好。

    人来人往,大多数只是扫一眼就走,甚至连脚步都不停。有些人看见他身上那身褪色的军绿色棉衣,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偏见:这不是那谁家那混小子?改行了?

    真正停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慢吞吞地走来,从他摊前蹲下,挑了两节bp电池,说是放收音机里听广播,“晚上没广播听,觉都睡不好。”

    一个穿蓝色校服的女学生,小心翼翼地问耳机线,手里还抱着个磨得发白的随身听,“哥哥,我家那根线接触不良……你这能用吗?”

    还有个蹬三轮的汉子,裤腿卷得老高,抹着汗路过时停下,看了眼那几只灯泡:“给我来一个,回去换我家猪圈里头的。”

    李向东一个一个应着,语气不高不低,手脚麻利地递货、收钱、找零。

    从早上九点坐到下午四点,太阳从东头爬到了西边,街口的叫卖声渐渐稀了,人流也散得差不多。

    他伸了个懒腰,腰背都僵了。

    身边那个旧布袋还剩一半货,手头零钱数了数,七块七。

    ——净赚不到三块钱。

    但他没失落。

    他坐在摊位后头,喝了口冷水,望着街口黄昏下来来往往的人,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踏实感。

    没人骂他,没人指着他鼻子吼“废物”,也没人让他去替人顶雷、打架、出头。

    他今天靠的,是手,是脑子,是货。

    他记得前世有个老摆摊的说过:“头三天,没人搭理你;第五天,有人试着来问;第七天,回头客就来了。”

    这话他以前听完一笑置之,现在却记得格外清楚。

    “得有人记住你,才有人买你的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咧嘴一笑

    时间差不多了,天也快黑了,该收摊了。

    李向东起身,把货一样一样仔细收好——耳机线卷紧,电池分袋,喇叭裹布,小灯泡用破毛巾包住角儿,捆进布袋,一样不落。

    这是他的小本钱,是他要靠着翻身的“命”。

    他推着老飞鸽,从三岔口回头绕进后街。

    天色开始变暗了,街头巷尾的吆喝声也在慢慢收敛,只有那条二道胡同尽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李向东抬头一看,果然——老陈头的摊子还没收。

    老陈头正坐在摊子后头剔牙,见他推车过来,挑了挑眉:“哟,卖的怎么样?”

    “卖了点,回来补点货。”李向东也不废话,伸手从口袋掏出一把零钱,啪地一声放在柜台上,“七块七,全拿货。”

    老陈头瞄了一眼:“又是耳机线、bp、五号电池那几样?”

    “再加两只小灯泡。”他顿了顿,“最好还能来一只喇叭。”

    “你这钱不富裕啊。”老陈头撇撇嘴,但手已经麻利地开始点货,“bp给你两节,五号电池三对,耳机线两条,小灯泡两只,再送你根短耳机线。”

    李向东点头:“行。”

    夕阳快沉下去的时候,李向东终于踩着天边那抹金红,骑着飞鸽回了村。

    布袋绑在后架上,轮胎碾过老砖地发出吱呀声,跟他身上那点疲惫一起,一路晃进了院门。

    院子里火盆还热着,母亲坐在灶台边剥蒜,父亲端着碗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李雪正在水缸边洗碗,额头一缕碎发被水珠粘住,风一吹,轻轻抖了抖。

    李向东把车停稳,从袋子里摸出今天剩下的货塞进屋里,没声张,只洗了把脸,然后坐到了饭桌边。

    桌上还是熟悉的窝头和咸菜,但在他碗边,悄悄多出了一根煎得焦黄的油条。

    李雪没看他,只低头拨着碗边的饭粒,耳根却红得发亮。

    他没说话,把油条掰开蘸了点辣椒,咬得嘎嘣脆。

    饭吃到一半,母亲轻咳几声,放下碗起身回屋。父亲也没多问,只是把烟锅敲了敲,进了西屋。

    李向东一个人坐在炕边,揉着发酸的小腿,把今天进货和卖货的账又理了一遍。

    【bp电池6节,五号电池5对,耳机线3条,短耳机线1条,灯泡4只,小喇叭2个,总价值——二十二块四。】

    “够了。”他喃喃地说,“明天继续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