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哪儿走漏了风声。

    后续沿岸州县的官员们可谓花样百出，也开始‘微服私访’。

    于是城里常常出现奇景，知县穿着粗布衣裳在馄饨摊‘偶遇’王公子，师爷扮作货郎在茶棚‘巧遇’王公子。

    有次慕容莲当街拆穿个‘樵夫’，那‘柴捆’里居然藏着上等茶叶。

    慕容莲起初以为这些柴禾是什么珍稀树种，竟然散发好闻的茶香，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恼羞成怒的慕容莲，差点当场拔剑将这‘樵夫’砍了。

    最绝的是在白马渡。

    也不知那些官员间的小道消息是怎么传的。

    这日经过皖州道府城，堂堂知府大人不知从哪听说王鹏爱听曲，竟把十三岁的庶出小女儿扮作卖唱女，送到了画舫上。

    王鹏私底下得了解根生的知会，也不好撕破脸，驳了封疆大吏的面子，就默认了小姑娘上船。

    可是小姑娘抱着琵琶直哆嗦，弹错七八个音。

    佟湘玉不忍心，留她吃了盏甜汤就送了回去。

    第二天全城都在传，王公子收了知府千金做义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

    王鹏扶额。他总算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也理解了为何历代名士都要隐居。

    名声累人，比韩绍强那样的恶少还难对付。

    好在离京城越近，这类骚扰越少。

    毕竟天子脚下，官员们不敢太放肆。到洛河镇时，终于没人来迎，王鹏长舒口气，带着众女眷逛起了市集。

    这里不愧是进京前的最后一站，市集繁华非别处可比。

    此时的画舫，停在洛河镇内的码头上，众女结伴而行，身边跟着诸多暗卫。

    但见绸缎庄挂满的名家刺绣，银楼里摆着京工首饰，胭脂铺中罕见的西域螺子黛。

    都会让众女停留。

    黄芳看花了眼，一会儿要试镯子，一会儿要闻香粉，像只撒欢的小雀儿。

    慕容莲自从那日腰悬长剑后，爱上了武装打扮，近日都兵器不离身。

    这会儿又盯上了兵器铺。

    她看中把乌金匕首，老板吹嘘是天山寒铁所铸。

    王鹏上手一掂就知道不是啥好货，但架不住慕容莲喜欢匕首的华丽配饰，还是买下了。

    结果回船路上，这丫头每走三步就要拔出来看看，差点划伤路人。

    佟湘玉最是稳重，只挑了匹天青色软烟罗纱。

    倒是小媛几个丫鬟，每到一地都会偷偷买一堆话本子，夜里躲在舱房偷看，被王鹏碰见了好几次。

    月色渐浓时，众女兴致勃勃的去逛夜市了。

    有诸多暗卫随行，王鹏倒是放心的很。

    河畔酒肆。他难得清静，要了壶当地老酒梨花白，就着卤肉自斟自饮。

    大玄承平三百多年，宵禁这事儿早就不存在了。

    只有官府下令或者有重大案件发生才会临时通知宵禁。

    不过城门还是会随着太阳起落开关。

    毕竟夜晚最是容易藏污纳垢，早年刚取消宵禁时，出过多起宵小作案，然后夺门而逃的事件。

    要知道，早年间的大玄，久经战争的狠人还有好多存活。

    灭亡的五国余孽也在暗地里筹谋。

    这些可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儿，其中不乏上品高手，随便拎一个出来放到现在，足可开宗立派。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不消停，玄机营和缉捕司才会应运而生。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便成了现下的状态，只关城门，不宵禁。

    但凡谁敢夜间作案，第二日城门就不会开。

    直到缉捕司捉拿归案为止。

    这手段对于小城镇来说，尤其有效。

    忽然察觉有道视线，转头见雅墨立在树下，月光描摹着她清冷轮廓。

    “来一杯？”他举杯相邀。

    雅墨摇头，却难得主动开口：“明日入京，公子早做打算。”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

    王鹏正想细问，佟湘玉正好带着姑娘们回来。

    慕容莲脸颊酡红，显是偷喝了酒。

    黄芳抱着个布老虎，走路都打晃。

    连最稳重的佟湘玉也簪了朵绢花，在灯火下娇艳非常。

    王鹏也不问她们去干了啥，笑着结账，心想这才是他想要的旅途。

    什么诗仙之名，什么官场应酬，都比不上此刻灯影里的一抹笑靥。

    他想起那晚顿悟时看到的星海，忽然觉得名声也好，权势也罢，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重要的是此刻掌心的温度，是画舫里亮着的灯，是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嬉闹。

    河风拂面，带着入春后的一丝暖意。

    明天就要进京，等待他的是未知局势。

    但那又如何？

    王鹏深吸口气，牵起佟湘玉的手。

    “回家。”

    次日傍晚，玄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九重城门已经依次亮起灯火，将黄昏照的亮白如昼。

    不知是什么节日，护城河上飘着许多祈福的莲花灯。

    “到了。”

    王鹏深吸一口气。

    码头上，带着郭家标识的马车队已经等候了多时。

    车帘一掀，露出郭蓉蓉的明媚笑颜。

    娇俏少女思念心上人多日，此时顾不得旁人目光，跳下马车，提起裙摆，运起轻功，飞奔而来。

    喷香柔软的人儿，重重撞入王鹏怀中。

    撞的画舫的灯笼在晚风中轻晃，映得河面碎金浮动。

    这一路的风月与波澜，都化作了少女眼底的星光。

    “好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王鹏轻抚少女秀发，柔声劝慰。

    “我不管！你是我夫君，谁爱说谁说去。”

    郭蓉蓉埋首在王鹏胸口，语调闷闷的，还带着丝哭音。

    “哟！小郭这是哭鼻子了呀。”

    佟湘玉的调侃适时响起。

    郭蓉蓉好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跳开，抹了抹眼角。

    “掌柜的……你……你怎么来了？”

    “咋滴？我不能来？”

    佟湘玉眉梢上挑，故作不满道。

    “没！没！我……”

    郭蓉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佟湘玉好笑的上前握住她的手。

    “行了！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害臊。咱们先回家，到时候让你慢慢跟小鹏温存。”

    郭蓉蓉此时很想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吭声，任由佟湘玉牵着手前行。

    王鹏低笑两声，朝后面招招手，慕容莲和黄芳上前，跟着他一起下船。

    郭家准备的车队堪称庞大，前后三十多辆，拉人的马车，拉货的牛车……

    此时距离城门关闭已经不足半个时辰。

    几个大丫鬟忙里忙外的指挥，仅把着急的日常物事装车进城。

    其余物件物资，还是留在船上，待到明日开了城门在搬。

    但仅仅如此，东西也是不少。

    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这还是守城官看在郭家面子上，特意晚了盏茶功夫。

    大玄城门律有言，城门开关随太阳起落而定。

    律法说的很笼统，没有定死时间。

    这就让开关城门的时间有了操作余地。

    因此，守城官通常为了自己和手下人，会等天光大亮，太阳完全升起后才开城门。

    傍晚则是在太阳刚刚落山看不见时，迎着漫天晚霞就早早关闭了。

    简单来说，就是开城门有盏茶的余量，关城门有两盏茶的余量。

    在这个时间区间内，都不算违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