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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谋政为民无惧前行
    话没说完,案几对面的星尚书猛地攥紧了拳头,指骨泛白——他袖口还别着支断了尖的狼毫,是去年从苍古逃来的学子送的,那孩子说“先生的笔能写檄文,却护不住爹娘”。空气像灌了铅,连烛火都懒得晃动,只有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棂上,像谁在轻轻哭。

    “哭有什么用!”慕容德“啪”地拍了下案几,腰间的铜佩撞出脆响,他刚从边境回来,铠甲上还沾着未洗的泥点,“前天过青峡关,看见个断了腿的兵,正用手爬着给逃难的孩子递干粮——他说‘俺这条腿换三个娃活下来,值’!咱们在这儿垂头丧气,对得起他那条腿吗?”

    月尚书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猛地一拍桌子:“慕容副盟主说得对!苍古的百姓啃树皮时,攥着的还是麦种——他们等着咱们递把锄头,不是看咱们掉眼泪!”他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布告,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求粮种,求铁器,求个活法”,“这是昨天从苍古偷偷递过来的,你看这指印,是百姓用血按的——他们信咱们,咱们就得扛住!”

    云逸伸手抚平布告上的褶皱,指尖触到那片暗红的血印,忽然想起昨夜在粮仓看到的景象:新磨的麦粉堆得像小山,几个妇人正用粗布缝粮袋,针脚密得能兜住细沙。“粮食有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稳劲,“南坡那片荒田,已经组织百姓翻了三遍土,下月初就能种冬麦;铁匠营的炉火烧了三天三夜,打了三百把镰刀、五十副铁甲——不够,再加派二十个铁匠。”

    司徒兰跟着点头,她袖口别着串野山枣核串,是苍古的小姑娘送的,说“姐姐戴这个,能看见路”:“我带五百轻骑去青峡关,那里的山道熟。百姓要转移,咱们就开路;遇着抢粮的兵痞,就用箭射他们的马——咱的箭头上淬了麻药,不伤性命,只让他们三天爬不起来。”

    “还有官吏!”月尚书忽然想起什么,抓起笔在布告背面写“选官三则”,笔尖划破纸面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一要能背出所辖村落的户数,二要能认出百姓的长相,三要挨过三次骂——百姓骂得越狠,说明越信他能改。”他把笔一掷,墨点溅在“权臣独揽”四个字上,晕成个黑团,“谁敢把权力当野马骑,咱就抽他三鞭子——一鞭打醒他的糊涂,二鞭打掉他的贪,三鞭送他回老家喂牛!”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照亮众人脸上的霜气渐渐融成了热意。慕容德解下腰间的酒囊,往每个人碗里倒了点酒:“干了这碗,明早卯时,粮队、铁匠、骑兵——各就各位!”酒液撞在碗底,发出叮叮的脆响,像在给黎明敲钟。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转了向,卷着新抽的柳丝拂过窗纸,带着点绿生生的暖意。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是三更了,可议事厅的灯,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议事厅的烛火斜斜地映在案几的青铜鼎上,鼎耳的饕餮纹在火光里张着嘴,像要吞下这满室的凝重。月尚书指尖摩挲着一卷泛黄的《周官》,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莲蓬簌簌作响——那是去年在田间劝农时,一个老农塞给他的,说“当官的心里得像这莲蓬,多结籽,少空壳”。

    “中央集权?”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纸张摩擦般的涩意,“当年苍古帝国搞‘郡县直统’,制度订得比绣花还细,可派去的郡守,十个里有九个是皇亲国戚的远房侄子,拿着丈量土地的绳尺当马鞭,把百姓的田界划进自家庄园——再好的制度,到了蠹虫手里,也成了刮民脂的刀子。”

    星尚书从袖中抽出柄匕首,匕首鞘是鲨鱼皮做的,泛着幽蓝的光。他“噌”地拔出刃,寒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就像这把刀,落在猎户手里能劈柴猎兽,落在强盗手里能杀人越货。前阵子望莱国搞‘军权归一’,倒把调兵虎符给了外戚,结果那人赌输了银子,竟把边防图押给了魔月帝国——这不是集权的错,是掌刀人的错。”

    刀刃映着云逸沉静的脸,他忽然伸手,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抹,留下道浅白的痕:“选才,就得像磨这刀刃。得先看骨头硬不硬——当年武王选县丞,不看功名看脚印,谁能在雪地里走三十里山路不歇脚,谁就能管粮仓;再看心正不正——有个秀才考中了却不肯收百姓的谢礼,说‘当官不是做生意’,武王当即拍板,让他去管税银。”

    案几上的《农桑要术》被风掀开,正好停在“均田制”那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批注:“肥田一亩,可养三口;薄田三亩,才够一人”。云逸的指尖落在“均田”二字上,墨色的笔画被他按出浅浅的凹痕:“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田埂上的脚印多起来。那些流民,只要给他们半亩地、一把犁,就能种出养活全家的粮食。上周我去西坡看,有个瘸腿的汉子,用膝盖顶着锄头翻地,硬是把石头缝里的土都刨松了,他说‘有地就有根,哪怕这根扎在石缝里’。”

    “还有教化。”司徒兰忽然轻声道,她案上放着几本蒙学课本,是用糙纸印的,字大如铜钱,“前日在流民营,教孩子们认‘田’字,有个小丫头指着字说‘像我家被淹的地’,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个墨团。我忽然明白,识字不是为了考功名,是让他们能看懂官府的告示,知道今年的税减了多少,知道种什么庄稼能多打粮——这才是给他们安魂的根。”

    几位尚书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云逸身上,那目光里有沉甸甸的期许,像秋收时压弯稻穗的谷粒。月尚书的花白胡须微微颤抖:“云盟主,这担子……”

    云逸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却没半分推脱。他抓起案上的狼毫,在纸上写下“权”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弯腰插秧的农夫:“权,得像这田埂,既要把水拦住,又得让水流通——拦不住,就涝了百姓;流不通,就旱了庄稼。我可以帮你们搭这田埂,但……”

    他笔锋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武王待你们不薄,这些事若不先禀明,怕是会寒了他的心。去年他在城楼上看春耕,指着田里的新苗说‘当官的,得让百姓觉得日子有盼头,这盼头比圣旨还金贵’——你们说,这话在理吗?”

    烛火猛地跳了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排僵住的石像。月尚书的手按在《周官》上,指节泛白;星尚书把匕首插回鞘,鲨鱼皮的鞘面在火光里明明灭灭;荀尚书端起茶盏,却忘了喝,茶沫在水面结了层脆壳,像层冻住的心事。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卷起案上的蒙学课本,哗啦啦翻过几页,最后停在“民为邦本”那一页。烛火在字上明明灭灭,像在反复掂量这四个字的分量。

    月尚书的指节在案几上重重一叩,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惊得烛火颤了三颤。他鬓角的白发在火光里泛着银亮,平日里总是微蹙的眉头此刻却舒展着,眼底的红血丝像燃尽的火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云盟主多虑了。”他伸手按住案上那卷摊开的《流民册》,纸页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乡的饥民数量,“这几日夜里,我翻了三遍国主十年前写的《求贤令》,里面说‘为官者,见民困而不救,是为不忠;知危而不进,是为不义’。咱们眼下做的,正是救民于水火的事,国主若是怪罪,我月某人一力承担——大不了,把这顶乌纱帽还给国库!”

    他话音刚落,星尚书“嚯”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当作响。他手里还攥着那半块从流民窝棚里捡来的麦饼,饼上的牙印深深浅浅,是饿极了的孩子咬的。“月尚书说得对!”他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前日在北关,我亲眼见着个妇人把最后一口奶水喂给伤员,自己嚼着树皮笑说‘孩子他爹在前线打仗,我不能给国家添乱’——连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国主怎会不明白?咱们要是再瞻前顾后,才是真的对不起那些啃树皮的百姓!”

    几位尚书纷纷起身附和,烛火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得每个人的神情都亮堂堂的。荀尚书捋着山羊胡,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我已算过,将官仓里的陈粮折算成种子,再调三百名农师下乡,秋收时至少能多打三成粮——这些账,我一笔一笔记着呢,国主看了定会明白,咱们不是在瞎折腾。”

    云逸望着眼前这些鬓角染霜却眼神炽热的老者,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潮。他想起三天前在城门口,那个背着药篓的郎中,一边给伤员包扎,一边念叨“要是有足够的金疮药就好了”;想起昨夜在粮仓,那个瘸腿的老兵,拄着拐杖指挥百姓搬粮,额头上的汗珠砸在粮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这些人,这些事,像一根根火把,在他心里燃成了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