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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门未闭,火不熄
    关兴并未睁眼。

    晨曦的微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阴云,只是将这片死寂的雪原染上了一层铅灰。

    那座麦城的虚影,在风中飘摇得愈发厉害,城头残旗上的“汉寿亭侯”四字,像是随时都会被风雪磨去最后一丝痕迹。

    关羽的身影依旧凝固,那只指向城门的手,既是引领,也是一道无声的拷问。

    青龙偃月刀横于膝前,冰冷的刀锋隔绝了外界的寒意,却将识海内的风暴映照得愈加清晰。

    九十九代先祖的武道烙印,与其说是传承,不如说是一道道血誓凝成的枷锁,盘踞在他心神最深处。

    每一道烙印都充满了不甘、愤怒与对“忠义”二字的执念。

    他们败了,败在了一个“义”字上,败在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这股庞杂而沉重的意念洪流,此刻正疯狂冲击着关兴的灵台。

    他忽然间彻悟了。

    这城,不是幻象。

    它也不是简单的记忆重现。

    它是败亡之夜的天地哀鸣,是整个武道纪元在那一夜被斩断后,由天地法则强行抽离现实,凝固而成的一处“道之回响”。

    一个独立的、不断重复着终结的口袋维度。

    它既是“武极门”的试炼,更是其力量的源头——一个以失败和宿命为基石的巨大封印。

    九十九代先祖,守的不是门,而是这座名为“宿命”的囚笼。

    不破此夜,他的“武行道”便永远只是这轮回悲歌中的一缕杂音,纵然响彻一时,也终将被这永恒的终末所同化、吞噬。

    风雪陡然加剧,卷起地上的积雪,如同无数白色的怨魂在哭号。

    青龙刀的刀身随之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应和着这天地的悲戚。

    关兴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一个同样寒冷的冬夜。

    那时他还年幼,母亲将他拥在怀中,炉火的光映着她忧伤的脸。

    她告诉他,他的父亲,那位盖世英雄,并非力竭而败。

    在走向麦城之前,他已通过种种迹象洞悉了东吴的杀局。

    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愿退。

    “你父亲的忠义,已经强大到足以撼动天道。”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烙印在关兴的灵魂里,“所以,天道也用‘忠义’本身束缚住了他。对他而言,退,则义有亏;死,则信得全。那不是一场战败,孩儿,那是一场以身殉道的献祭。”

    以身殉道……

    殉道……

    关兴的眼角微微抽动。

    原来如此。

    先祖们所执着的,并非胜利,而是用死亡来证明忠义的完美。

    这是一种何等悲壮,又何等偏执的道!

    而他立下的“武行道”,求的不是轰轰烈烈的赴死,而是踏踏实实地活着!

    活出一条前人未有之路!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再无一丝迷惘,只剩下如刀锋般的决然。

    他站起身,这个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股撼动山岳般沉凝的力量。

    “铮!”

    一声清越的金鸣,他竟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狠狠插入身前的雪地之中。

    长刀矗立,如同一座界碑,划分了过去与未来。

    他没有再看那座残城,而是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毫不犹豫地在左臂上划过。

    鲜血涌出,却未滴落,而是在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下,悬浮于他胸前的空气中。

    他的双手开始结印,一道道繁复而古奥的法诀自指尖流淌而出。

    那团精血随之变幻,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枚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符文。

    这符文的形态逆反了所有他所知的祈天血誓,它不向上升腾,反而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志,向着脚下的大地沉去。

    这不是向天立誓,而是向地立约!

    “天道以死为证,我关兴不从!”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之外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风雪之中。

    “若武道必以殉节方得圆满,我便以存续破此僵局!”

    “若忠义必以赴死方能成全,我便以胜绩开此新篇!”

    他一字一顿,声如惊雷。

    “我关兴,今日与大地立约——若武道必以死证,那我,便活着走出麦城!”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地轰然震颤!

    那柄插在雪地里的青龙刀发出一声震天龙吟,一股磅礴浩瀚的地脉龙气,竟从刀身与大地的连接处冲天而起,随后如百川归海般,尽数涌向关兴的脚下。

    雪地之上,一条由血色光芒铺就的小径凭空出现,蜿蜒着,决绝地,延伸至那座残破的城门之内。

    这条路,不是天给的,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关兴踏上了血光小径。

    每向前一步,四周的景象便真实一分。

    风雪的呼啸变成了惨烈的喊杀,空气中的寒意被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取代。

    当他完全踏入城门的一刻,时空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拼接。

    这里就是麦城,就是那场血战的最后一刻。

    残垣断壁,尸横遍野,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映成一片绝望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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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中的九十九道先祖忠魂在疯狂咆哮,那股不甘的战意化作实质,几乎要冲出刀身,为他荡平眼前的一切。

    “此劫,我一人走。”

    关兴的意念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将所有躁动的忠魂尽数压制。

    他不是来重复这场战争的。

    他信步前行,踩过凝固的血泊与折断的兵刃,径直走向城池的中心。

    在那里,火光最盛之处,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跪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

    那是他自己。

    是当年在关家祠堂,面对九十九座灵位,立下血誓,要重振门楣,要洗刷耻辱的那个少年关兴。

    此刻,他正抬着头,仰望着被烈焰染红的天空,

    关兴明白了,这是“宿身之劫”,是昔日执念的具现化。

    这是他“武行道”上最大的心魔。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去开解。

    他只是走到那少年身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

    那少年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之中。

    关兴高举长刀过顶,动作却轻柔得如同拂去尘埃。

    他用那锋锐无匹的刀尖,轻轻地点在了少年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刹那间,少年的身影如烟般消散了。

    而随着少年执念的破除,城中所有战死的关家部将、忠魂,那些原本还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杀的身影,齐齐停下了动作。

    他们缓缓转身,残破的甲胄发出“哗啦”的声响,然后,面向关兴,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他们眼中的疯狂与不甘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与认可。

    关兴握着刀,环视着这些追随了先祖,也困扰了后人近千年的忠魂,低声说道:“你们守门九十九代,辛苦了。”

    “今日,我替你们开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骤变!

    残城的上空,阴云撕裂,一道道粗大如山脉的锁链虚影凭空浮现。

    那是“武极门”最本源的镇压之力,是维持这方宿命囚笼的法则锁链!

    它察觉到有人要从内部打破轮回,竟借着残城为媒介,发动了最恐怖的反噬!

    锁链如活过来的巨蟒,带着磨灭一切生机的力量,从天而降,直扑关兴而来,要将他彻底拖入囚笼最深处的轮回井,永世不得超生。

    危机临头,关兴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催动刀龙合一的至强力量。

    他深知,用这囚笼内的力量去对抗囚笼本身,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忠魂都为之错愕的举动。

    他猛然抬起左手,五指成爪,狠狠在自己已经受伤的左臂上再次撕裂出一道更深的伤口!

    鲜血喷涌,他竟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身前的雪地上,以苍劲狂放的笔触,飞速写下三个大字——

    武!行!道!

    字成的刹那,他脚下那条由地脉龙气铺就的血色小径光芒万丈!

    仿佛这三个字成了引动大地的钥匙,无穷无尽的地脉龙气轰然灌入字迹之中。

    与此同时,那九十九道跪拜于地的先祖忠魂,齐齐化作流光,如纹身般缠绕上关兴的身体,形成九道古朴而强大的护道龙纹!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遥远的北方,那片埋葬着第二具战龙骨的极寒之地,大地深处传来一声穿透时空的悠远长啸!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共鸣之力跨越万里而来,精准地轰击在那扑下的法则锁链之上!

    “咔嚓!”

    坚不可摧的锁链,竟被震出了一丝裂痕!

    就是现在!

    关兴趁机纵身跃起,人与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碧色的闪电,不退反进,迎着那漫天锁链,斩向它们的根部——那片破碎的虚空。

    “我不是来继承这扇破门——”

    他的怒喝响彻天地。

    “我是来拆了它的!”

    刀光闪过,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决绝意志,斩断了宿命的根基。

    “轰隆隆——”

    所有的法则锁链,应声崩断!整座麦城残影,也开始了剧烈的崩塌。

    关兴的身影在崩塌的光影中冲出,在他落回雪原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首。

    只见那片即将消散的光幕之中,他父亲关羽那高大的绿袍身影,终于缓缓地转了过来。

    他没有持刀,脸上也没有了那份凝固的悲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关兴,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是认可,是欣慰,也是最终的告别。

    随即,关羽的身影与整座麦城,一同化作亿万光点,彻底消散在了晨曦之中。

    宿命的囚笼,破了。

    关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龙偃月刀。

    只见光滑的刀身上,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行全新的小字,笔锋古朴,宛如天成:

    门已破,路未通。

    就在他揣摩这行字含义的瞬间,心口处那枚母亲留下的“道源之纹”突然一阵灼烫。

    一股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气息,跨越遥远的空间,被他清晰地感知到。

    那气息传来的方向是——西南方。

    荆州,故地,亦是当年吕蒙白衣渡江、最终设伏的喋血之地。

    更诡异的是,随着那股气息而来的,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

    那声音混杂在风雪里,初听好似风声,细辨之下,却像是千军万马在遥远的地平线下集结、低吼。

    仿佛另一个“麦城之夜”,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拉开序幕。

    关兴握紧了冰冷的刀柄,那份刚刚破局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冷峻的锋芒。

    “若有人想重演旧局……”他的眼神穿透风雪,望向那片未知的西南大地。

    “那这次,我来当破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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