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君的鞋跟在水泥台阶上敲出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神棍的喘息声就在身后,像拉风箱似的忽快忽慢,混着楼道里穿堂风的呜咽,把他后颈的汗毛都吹得竖了起来。
脚链声越来越近了,"叮铃哐啷"的金属撞击声里,甚至能听出铁链拖地时刮擦地面的刺啦声。
林树君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腰间的刀匣——那是他用雷击枣木削成的,裹着朱砂浸过的红布,此刻正隔着布料烫着他的掌心。
"到了!"他低喝一声,第三步跨上三楼台阶时,手电筒的光束骤然扫过转角。
楼道里的霉味突然浓了几分,混着铁锈似的腥气直钻鼻腔。
林树君的瞳孔在光束里猛地收缩——走廊尽头的窗户破了半扇,月光漏进来,照出八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些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囚服,脚踝和手腕上的铁链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撞出清脆的声响。
最前面那个影子的后脑勺秃了块,露出青白色的头皮,正是物业经理说过的"上个月就失踪"的门卫李大宝。
"是李保安!"林树君的喉咙发紧。
三天前他接下这单委托时,物业经理给他看过监控:李大宝最后一次出现在画面里,是凌晨两点抱着保温杯往住宿楼走,保温杯上还贴着"最佳员工"的贴纸。
此刻那保温杯正滚在李大宝脚边,杯盖开着,褐色的茶渍在地面洇成个歪歪扭扭的圆。
八个鬼物机械地在走廊里来回游荡,走到尽头就转身,铁链擦过墙面,在墙皮剥落的地方划出深灰色的痕迹。
林树君注意到它们的眼窝都是空的,只有两个黑黢黢的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
"老板——!"老神棍终于冲上三楼,扶着楼梯扶手直咳嗽,手电筒的光在墙上乱晃,"这...这是..."
"别出声!"林树君反手按住老神棍的嘴。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老神棍的牙齿在打战,指腹还沾到了对方嘴角的冷汗。
八个鬼物的脚步突然顿住,六个同时转向楼梯口,空眼窝对着他们的方向。
"是阴兵?
不对..."林树君的拇指摩挲着刀匣的搭扣,心跳快得几乎要顶到喉咙。
这些鬼物的气息太浑浊了,不像是有建制的阴兵,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聚在一起的残魂。
他想起三天前在物业办公室闻到的怪味——那股甜腻的、类似腐烂水果的气味,和此刻楼道里的腥气混在一起,突然在鼻腔里清晰起来。
"叮铃——"最前面那个鬼物的铁链突然绷直,它咧开嘴,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类似生锈齿轮转动的声音。
林树君的后颈腾起凉意——这不是普通的鬼物,它们被某种东西操控着,而操控者...
"走!"他猛地拽开老神棍,刀匣"咔"地弹开,七根三寸长的雷击枣木钉"咻咻"射了出去。
第一根钉精准地扎进左边第三个鬼物的天灵盖,那鬼物的身体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地散成一团黑雾;第二根钉擦着李大宝的耳朵飞过,钉进右边第二个鬼物的眼眶,黑雾里飘出半片带血的囚服布片。
老神棍的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光束歪向墙角,照出墙根堆着的几个蛇皮袋。
林树君眼角的余光瞥见蛇皮袋上印着"纣市副食品加工厂"的字样,袋口露出半截发白的骨头——是人的指骨。
"李保安!"他大喝一声,第七根钉擦着李大宝的发顶钉进最后一个鬼物的额头。
黑雾散尽的瞬间,李大宝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树君扑过去接住他,却在触到对方后颈时猛地缩手——李大宝的皮肤冷得像块冰,后颈有个青紫色的手印,五个指印深深陷进肉里,像是被人从背后掐着脖子按在什么地方过。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神棍哆哆嗦嗦地捡起手电筒,光束抖得像筛糠,"那...那些鬼物是..."
"副食品加工厂。"林树君把李大宝平放在地上,指尖按在对方人中上,"三天前物业说住宿楼归加工厂管,李保安失踪那天,加工厂的冷藏车在后门停了半夜。"他抬头看向墙根的蛇皮袋,"现在看来,他们停的不是货。"
老神棍的喉结动了动,手电筒的光扫过李大宝后颈的手印,又迅速挪开:"那...那李保安是被..."
"被附身了。"林树君扯开李大宝的领口,锁骨下方有片暗红色的瘀青,形状像个扭曲的符咒,"有人用他的魂当引子,把这些死在加工厂的冤魂困在这里。"他伸手掐住李大宝的下颌,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脸,"李师傅!
醒醒!"
李大宝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猛地睁开眼。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张得能塞进拳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正要冲出口——
林树君的手掌重重捂住他的嘴。
李大宝的指甲深深抠进林树君的手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像是要把这三天的恐惧全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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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棍的手电筒"当啷"掉在地上,光束在墙上来回晃动,最后停在蛇皮袋上那枚"纣市副食品加工厂"的印戳上。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那枚印戳泛着冷光,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林树君的掌心被李大宝的牙齿硌得生疼,那股子钻心的痛反而让他更用力地捂住对方的嘴。
李大宝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腕骨里,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把衬衫后背洇出个深色的圆。
楼道里突然响起"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用铁链砸墙,一下比一下重,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有东西在催魂。"老神棍的声音发颤,却破天荒没喊"老板救命"。
他弯腰捡起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蛇皮袋——那些指骨被震得滚出来两根,在地上骨碌碌转,"得赶紧带他走,这楼里的阴煞聚了三天,再耗下去..."
林树君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能感觉到李大宝的挣扎在变弱,不是因为平静,而是恐惧到了极点后的脱力。
男人的喉结在他掌心下剧烈滚动,像是要把尖叫生生咽回肚子里。
他咬了咬牙,俯身抄起李大宝的腰:"扶着他腿。"
老神棍赶紧上前托住李大宝蜷起的双腿。
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随着手电筒的晃动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模样。
敲击声追着他们下了楼,每一步台阶都像是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直到夜风"呼"地灌进领口,林树君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住宿楼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只剩半盏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水泥地上像摊化不开的墨。
"放...放我下来。"李大宝突然哑着嗓子开口。
他的脸白得像张纸,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在领口洇出个深色的点。
林树君和老神棍对视一眼,慢慢把他扶到花坛边的石凳上。
李大宝的膝盖还在打战,双手死死攥着石凳边缘,指节白得发青。
老神棍蹲下来,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
他捏了两撮在掌心搓碎,凑到李大宝鼻尖:"闻闻这个,驱驱阴寒。"艾草的苦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李大宝的睫毛颤了颤,原本涣散的眼神慢慢聚起焦距。
"李师傅,"老神棍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没了平时的油滑,"您刚才被阴魂附了身,现在人回来了,可魂儿还虚着。
要是信得过我们,就把这三天的事儿说说,我们帮您把根儿剜了。"他指腹蹭过李大宝后颈的青紫色手印,"这手印是鬼手掐的,可鬼没这么大的胆子——背后有人使坏。"
李大宝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老神棍腰间晃荡的八卦镜,那镜子被月光照得发亮,像只安静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我叫李大宝,五十八岁,在这楼里当保安三年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上的裂纹,"三天前...是我值大夜班。"
林树君靠着花坛站着,拇指轻轻叩着刀匣。
他注意到李大宝说"大夜班"时,喉结又滚了滚——大夜班是晚上十点到次日六点,这楼里住的多是加工厂的工人,按理说后半夜该静得很。
"后半夜两点多,"李大宝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我在门房打盹儿,保温杯里泡着茉莉花茶...突然听见楼里有动静。"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石凳的裂纹里,"像是铁链子拖地,还有人哼哼...我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工人喝多了,可那动静越来越近,就在二楼拐角那儿。"
老神棍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递过去。
李大宝接过来,却没点,只捏在手里转:"我犹豫了二十多分钟。"他突然笑了下,笑得比哭还难看,"门房抽屉里有防狼电棍,可我攥着电棍的手直抖...您说笑话不?
干了三年保安,连楼都不敢上。"
林树君的目光扫过住宿楼二楼的窗户——那扇窗的玻璃裂了道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想起三天前物业经理说的"李大宝失踪",突然明白:所谓"失踪",不过是被鬼物拖进楼里当引子了。
"后来..."李大宝的声音突然哽住,"我听见高跟鞋声。"他的手指猛地攥紧烟盒,把烟盒捏出个皱巴巴的角,"踢踏踢踏的,从三楼往下走。
我们楼里住的都是工人,谁会穿高跟鞋?
我就想着,许是来找人的姑娘...结果那高跟鞋声在门房窗外停了。"
林树君的后颈腾起凉意。
他记得楼道里的鬼物穿的是蓝囚服,可李大宝说的高跟鞋...显然不是那些阴魂。
老神棍的八卦镜突然"叮"地轻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住宿楼,二楼那扇裂了缝的窗户后,有团黑影晃了晃,又不见了。
"然后呢?"老神棍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李大宝的烟盒"啪嗒"掉在地上。
他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手指死死抠住林树君的裤脚:"她敲窗...敲了三下。"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咚、咚、咚...我抬头看,窗玻璃上全是雾,擦干净了...擦干净了看见张脸——"
"李师傅!"老神棍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李大宝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断的琴弦。
老神棍的目光死死锁在住宿楼二楼的窗户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像是用血画的符咒。
林树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悄悄按在刀匣上。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股甜腻的腐烂水果味扑过来——和三天前物业办公室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李大宝,发现男人后颈的青紫色手印正在变淡,可锁骨下的暗红符咒却泛着诡异的光,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那符咒..."老神棍的声音发紧,"在吸他的阳寿。"
李大宝猛地攥住林树君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我看见她的眼睛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她的眼睛是绿的,像猫...不,像狼!"
住宿楼里突然响起"哗啦"一声,像是玻璃碎裂。
林树君猛地转身,正看见二楼那扇裂了缝的窗户里,飘出团黑影。
那影子裹着长及脚踝的黑裙,发梢滴着水,在月光下拉出条细长的影子——正是李大宝说的"高跟鞋女人"。
老神棍的八卦镜"当啷"掉在地上。
他颤抖着指向黑影:"那...那是活人的影子!"
林树君的刀匣"咔"地弹开。
他盯着那团影子,突然想起蛇皮袋上的"纣市副食品加工厂"——那厂子十年前出过一起命案,有个女工被发现死在冷藏库里,手腕上戴着串翡翠镯子,眼睛被挖走了。
"李师傅,"他按住李大宝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女人是不是戴了镯子?"
李大宝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二楼的黑影突然举起手,指尖泛着青灰色的光——那光落在李大宝锁骨的符咒上,符咒"滋啦"一声冒起青烟,像被泼了滚水的纸。
"走!"林树君抄起李大宝扛在肩上,"去加工厂!"
老神棍捡起八卦镜,边跑边回头。
那团黑影已经飘到一楼窗台,长发间露出半张脸——皮肤白得透光,左眼窝是空的,右眼泛着幽绿的光,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夜风卷着腐烂水果的甜腥气灌进鼻腔。
林树君能听见李大宝在他肩头急促的喘息,还有老神棍跑调的念咒声。
他的刀匣撞在大腿上,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敲战鼓。
而在他们身后,住宿楼二楼的窗户里,那团黑影缓缓抬起手,指尖的青灰光焰里,飘出半片翡翠镯子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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