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藤究竟是个怎样的混血种？
即便已合作三年，菲娜依旧看不透他。他仿佛被一层无形外壳包裹，密不透风，任何生物都无法从外界窥见他内心真实的分毫。
就连那张脸，也如同时刻戴着面具，情绪极少有明显的波动。
菲娜曾多次目睹，一些混血种因心脏彻底腐败，即便吞食心脏也无法抑制异变，痛苦地退化为原始的野兽，最终走向死亡。
而那位首领，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唇边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最后操控噬骨藤将他们的尸体吞噬，化为生长的养分。
菲娜想起可莲死去时，灰藤也是同样的漠然。若不是还需要与她合作，恐怕他连可莲的尸身也不会放过。
那时，菲娜忍不住讥讽：“同伴死了，你连一点伤心都没有？真是比吸血鬼还要冷血。”
灰藤只淡淡瞥她一眼，“如果伤心有用，你也不会需要我的帮助，来为你和可莲报仇。”
只一句话，精准刺中菲娜内心最痛的软肋。
灰藤，就是这样一个能轻易洞察其他生物内心，并善于利用的存在。
他没有感情，缺乏同理心，甚至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将自己与所有生物都算计进去。
小草安静地听完菲娜的话，在她那声似叹似慨的总结中，眉头深深蹙起。
原本预想中的灰藤已足够棘手，没想到真实的他，还要更加难以捉摸。
“不过，”菲娜话锋一转，表情饶有兴致，“他竟然会主动扮作园丁接近你、试探你，真是令我惊讶。”
灰藤向来居于幕后，操纵手下的混血种执行计划。这是他第一次走到台前，以“演员”的身份登场，
而且，一演就是两个角色。
小草瞳孔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我这个人。”她低声说道。
灰藤真正想知道的，是身为人类的她，为何能与王上建立起如血亲般的关系。
“你对自己的魅力真是一无所知。”菲娜轻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门口，“从你踏入汐月城起，我就在关注你，包括你伪装成小洛时的一举一动。”
善良与柔软，是不该存在于贵族或掌权者身上的品质。
一旦拥有它们，心会变得脆弱，性格会犹豫不决，也意味着离死亡不远。
所以他们早早将这些舍弃。
然而，当自己所缺失的东西出现在另一个吸血鬼——甚至是另一个人身上时，他们会嫉妒，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在毫无意识间向“他”靠近。
这样的结果，要么是将“他”摧毁，使其与自己一同沉沦；要么，就像趋光的飞蛾，渴望留在“她”的身边。
而小草，属于后者。
当菲娜看见她收留阿戏，带他一同去矿场做工，又帮助阿亚姐弟教训监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小草身上有种无法被同化的光芒。
像灰藤这样只能存活于黑暗中的生物，会对她产生兴趣，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草自动略过菲娜关于她魅力的评价，注意力全放在她后面的话上。
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洛应的身份，并一直在暗中监视。
必须引以为戒。回去后，她要向王上提议，让各地区全面自查，清查家族成员是否与混血种有所勾结。
小草眨了眨眼，主动换了个话题：“我了解过F区之前的薪资制度，矿场最初工作十二小时只有十五月行币，后来是你下令提升到三十月行币。”
菲娜捏着一枚血子糖，细致地剥开糖纸。
“是啊，十五月行币只够买三颗血子糖。”她把糖放入口中，低眉温柔地望向身旁的可莲，“不够分呢。”
可莲每次都会给她两颗，待她吃完，又会像献宝一样从口袋里掏出第三颗，递到她手中。
那段与身为劣等吸血鬼的“可莲”相依为命的日子太苦了。
所以她想，至少要让F区的那些吸血鬼，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偶尔也能买颗血子糖，用甜味冲淡生活的苦涩。
无论菲娜作为吸血鬼是怎样的存在，但这件事，她做得确实令人触动。
小草沉默了下来。
或许是她静默得太久，菲娜抬眸看来，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你对吸血鬼爱上混血种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小草有些意外，不明白卡妲·菲娜为何会问她这样一个……私人而微妙的问题。
她沉吟片刻，答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每个个体的性格不同，爱上异族的表现也不同，我无法轻易评价他们的行为。”
小草的回应过于平静理性，菲娜微微一怔，仍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吸血鬼、妖族，甚至是混血种，你会怎么做？”
小草蹙眉反问：“你是指哪一方面？”
菲娜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爱上异族本身，还不够让你困扰吗？”
“我不知道自己爱上一个异族会怎么样？”小草实话实说，“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没法去随意揣测。”
有人因爱而性格大变，有人因爱而奋不顾身，有人因爱而卑微如尘——千人千面。
小草从未预设过自己的爱情。
菲娜失望地叹息一声，她还以为会从小草这里得到一个特别的答案呢。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距离九点仅剩三分钟。
“你走吧，可莲身上的术式马上就要启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草：“你……”
菲娜朝她调皮地眨了一下右眼：“虽然立下血誓不会伤害你，但是我快死了，誓言如何惩罚也无所谓了。”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草立即抬脚朝门口走去。她伸手拉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又尝试使用灵力，立即感觉到上面附加了一层防御术式。她明白过来，转过头：“你最后做这一切是想算计我。”
菲娜弯唇，露出妩媚的笑。
她啊，很想看看，那位洛院长在以为眼前的人类少女死亡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可惜啊，不能亲眼看到了。
菲娜按动手里的按钮，沙发后方出现一条通道，“从这里走吧。”
小草还想说什么，自可莲身体散发出的能量已开始向周围震荡开来。很快，整个房间剧烈摇晃。
再不走，她会被活埋在休息室里。
她稳住身体，朝着那道通道全力奔跑。
掠过沙发的时候，耳边忽而响起菲娜的声音：“人类，祝你有个幸福的结局。”
最后一步跨入通道时，小草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菲娜也在注视着她，眸光中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经历过相同的事情，所以生命终结之际，这位历经磨难的吸血鬼愿意放下种族之间的偏见，为一名人类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看着小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菲娜收回视线，垂眸凝视沙发上的契侣。
“可莲。”她含着爱意唤道，指尖一点点抚上他的脸颊，缱绻缠绵。最后她俯下身子，颤抖着贴上他的唇。
可莲，我来地狱里找你了。
你在等着我吧。
菲娜的脑海里闪过彼此的初见——那双破碎清纯的暗红眼眸、甘醇的血液。她学着之前很多次，将唇里的血子糖渡给身下的混血种。
心脏中必死的咒术开始发作，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有声音在说——【可莲爱菲娜。】
她阖上眼帘，露出微笑：【嗯，菲娜也心动于可莲。】
如果在地狱里赎完毕生的罪孽，还有下辈子的话，她希望作为普通的吸血鬼降生，似乎不行，万一可莲又是混血种怎么办？
那他们就永远待在地狱好了，彼此相依，永不分离。
可莲……
可莲……
我的可莲……
……我爱你。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