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太阳毒的不行。
泥水滨岸的林子里却没什么光。
头顶的叶子遮得严实,偶尔漏下的光里,飞的全是蚊子!
法拉第带着二十多号弟兄摸到了这块空地,帐篷支得歪七扭八。
营地边上停了三辆盖着帆布的马车。
是从布雷斯韦特家弄来的货。
不知哪瓶漏了,那味儿顺着风飘过来,光闻着就让人嗓子干。
后头那辆车上,一个干瘦的小子探头探脑,扒着车沿一点点往下挪。
落地没多余的动静,可脚下倒霉,正踏进一个泥坑。
他身子一歪,后腰磕上车厢,车厢里的酒瓶撞得乱响。
“叮咣”一声,营地中央的法拉第抬起了头。
那小子被盯得一哆嗦,手里的酒瓶差点没拿稳,忙不迭地给放了回去。
“头儿...咳...我...哈哈...那个...”
脸上痒得心都烦,法拉第随手一抹,去他妈的,捻死了四只蚊子!
“哈你妈个头!在老子眼皮底下玩这一套?爪子不想要了?”
小子干笑着。法拉第没吭声,周围的弟兄只拿看猴的眼神瞅他。
他垂下头想往人堆里钻。
法拉第甩了甩手,拿了根烟叼上,没急着点。
“站着。劫酒那天,你宰了三个护卫,我没记错吧?”
“那瓶是你的赏钱。但敢跟老子耍心眼,我先拧断你的手。”
“啊哈!”那小子呲出口黄牙,捞起酒瓶,三两步凑到了法拉第身边。
“头儿!我那算个屁!您才是最前头的,胳膊上那口子就是功劳!这酒,您不喝第一口,我们谁敢动?”
法拉第没理他的吹捧,抄起腌菜缸大的酒瓶,仰头灌了两口。
“舒坦!行了,马屁收一收,老子听着牙酸。买卖是凯隐找来的,往后还想喝,就他娘的好好干!”
“倒是布雷斯韦特家的护卫队,哼,有几个能打的。”
“喂,老东西,把伤给我包严实点,下次让我撞见那个黑鬼,看我怎么收拾他。”
针线和绷带被老伙计“哐当”一声丢进饭盆。
他捶打着后腰,朝法拉第身侧走。
“头儿,烟酒先放放吧,这鬼天气,我真怕你伤口好不了。”
法拉第没管耳边的絮叨,把嘴里的烟点了。
他一放松,营地里的声儿也不掖着了。
“布雷斯韦特的护卫队是不是没人了?连个脖子绑绷带的伤员都得顶上来当头儿,还能有钱?”
“说点正事行不行!我们一营吃上肉了,泰迪那帮人估计也差不到哪去。先想想那帮偷袭的,哪来的?”
“咖啡喝了没?今晚要是出了岔子,谁当班,谁自己滚去林子里喂蚊子吧。”
“不是,我想不通,八个人敢溜进来?要不这帮怪胎专挑脑袋打,我还没工夫上子弹呢,嘿...”
“听说是伙老兵?屁!他手再快,还能快过我们二十条枪?”
老伙计把缝衣针掰出个弯钩,放火上燎了燎。
弯针攮进皮肉,跟着一使劲,皮肉被线给勒到了一块。
法拉第懒得管那帮小弟,他只盯着自己的伤。
血腥招来蚊子,两只不知死活的东西正咬着他的伤口。
“管他娘的什么兵,放机灵点。这几票一完,谁还他妈待在这鬼地方。”
“倒想念被沙子烫了...这点小伤,算个屁。”
他嘴里骂着,另只手扬起来,冲着那俩死蚊子就扇过去。
“啪”一声脆响,蚊子尸体糊在了伤口边上。
“啊!”
法拉第疼得一抽,老伙计的针也戳歪了。
两人一个捏着手心,一个攥着指头,龇牙咧嘴地对骂起来。
“你他妈想戳死我?”
“谁让你他妈乱动!”
“——哎哟?知道我要来,搞欢迎仪式呢?”基兰把脑袋往两人中间一探,两人嘴张得老大。
一看见是凯隐那张脸,法拉第胸口跳着疼。
“凯隐?你怎么...霍桑出去了?”
老伙计一见来人是凯隐,差点忘了给手里的线头打结:“头儿...!”
“忙你的。”基兰跟老伙计打了个招呼,顺手把旁边椅子拖过来,翘着腿在桌边坐下。
“都是老大,名儿什么的,分那么清楚干嘛?皮特说你们弹药见底了,我这不,给你们送补给来了。”
法拉第看着那颗金子弹在他眼前晃悠。
“几天不见,学会查岗了?行,昨天后半夜让八个杂种摸进来放倒了仨。劫酒赔进去四个。”
“不过托你的福,弟兄们没白死,都拿到了赏钱。上回你带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弄回来了两千多...”
“这次我们一营到手一千五,泰迪那帮分了八百。凯隐老大,这事儿你没点说法?”
基兰摸走桌上的烟盒,磕出一根来点了火。
“哟,谁惹我们法拉第头儿了?说出来,我给你撑腰...哈哈哈...”
“你也说了是缺胳膊少腿的,我那阵子不好好布置一下能行吗。”
“头一枪我开的,他们没防备。你们再去,布雷斯韦特的私酒队还不跟见了鬼似的?这趟换我...也得折人。”
法拉第从皮特手里夺过酒,灌得太猛,酒水顺着胡子淌了一胸口。
“哈!嗝!”
他用袖口抹了把胡子,把半瓶酒“哐”地一下砸在基兰面前。
“你小子,行!什么时候跟弟兄们一起来?多你一个,热闹。”
基兰拿指头在他伤口边上捅了捅,嘿嘿一笑,也撩开自己破衬衫的下摆给他看。
“打住!你的酒留着给自己消毒吧。我这肚子挨了一下,脑袋前两天喝高了也磕个包。”
“再说了,霍桑老哥套绳子的活儿,我人都快麻了...你要不嫌我碍事,我今晚赖这儿了。”
法拉第抬手照着桌子就是一下。
“霍桑的绳子...哈哈咳... 得了,你这身子骨还能喘气,算你命大。”
基兰胳膊搭着椅背,扭头瞧身后的林子。
泥爪那几个挖坑埋人的也看了过来。
他们隔着老远,停了铲子,笑着打了个手势。
基兰朝那边勾了勾手指。
埋人的小屁孩撇了活儿,屁颠屁颠跑过来:“凯隐头儿!”
基兰摸出一沓钱,“啪”地拍在小屁孩手里。
“你刨地快,还是老样子,给大伙儿买点吃的。”
“这么多?!谢谢头儿!”
小屁孩攥紧了钱,对着法拉第那边点点头,转身跑去解马绳。
法拉第嗓子里嗬了一声,等那小子走远了才转过脖子。
“哈,你小子转性了?我听泰迪说你连五十块都黑。这手笔,不像你啊。”
基兰揉着后脑勺,不耐烦地横他两眼。
“钱这东西,不就是从兄弟手里转到锅里头么。”
“总不能让大伙儿空着肚子去抢布雷斯韦特。我把老本拿来换子弹了,剩下的,看你们的了。”
“刚瞧泥爪的几个人挖坑挺卖力...那些送上门的,身上有什么记号没有?”
法拉第咧着嘴,抬了抬那条伤臂。
“记号?一脸褶子算不算。四十多岁,全是瞄脑袋的怪胎。枪是好枪,衣服料子也还行。”
“早上有机灵的去看了,八成是莱莫恩掠夺者那伙人。”
基兰放下搭在椅背上的手,身子朝法拉第转了过来。
“可以,反应够快。布雷斯韦特家这顿饭合该你们吃。”
“我再多句嘴,你最好当心点。莱莫恩那帮人和布雷斯韦特,不是今天才勾搭上。”
“昨天血轮帮的吉恩也找上门了,说我们抢了他的马车...再看你们这...算了,想多了。”
法拉第点了根烟。
烟雾燎着他的眼,啐了一口,把烟卷换到另一边嘴角。
“你的意思是...吉恩不敢正面动我们,去跟布雷斯韦特摇了尾巴,然后布雷斯韦特叫来了掠夺者?...这他妈也太绕了。不过...”
“...狗屎吉恩...坑他老大的时候可没手软... 那杂种,能干出这种事。”
“等等,布雷斯韦特的事,你从哪儿听来的?我不信他们会把自己那点破事嚷出来。”
基兰一巴掌拍翻在桌上乱爬的蚊子,把烟屁股碾了上去。
“啧,我以前也是霸夫帮老大。在罗兹扎根,我比你们早几天,你觉得我会闲着等死?”
“吉恩是不是在后头玩阴的,鬼知道。但事赶得这么巧,你让弟兄们把眼睛放亮点,别他妈的稀里糊涂让人给端了。”
“操!”
法拉第骂骂咧咧地扭过头,一口吐掉快烧到嘴的烟蒂。
“没别的事赶紧找地儿死着去,我玩枪的时候你还流着鼻涕摇骰子呢。”
“你小子一开口,老子这头就嗡嗡响。还敢教我做事?爬爬爬!”
他大笑着一抡胳膊,直接把基兰夹腰扛走,直奔林子。
卧槽,这大哥什么鬼力气?!
基兰抬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那块,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咳...你说的是哪个头...”
法拉第脸上臊的慌。
照着基兰的背就是两记老拳,直把人捶得没了动静。
他这才满意,一把将人拎起,扔上了马鞍。
“他娘的,我看霍桑老大把你惯得没边了...再敢拿我开涮,信不信我让你后脑勺上多个包。”
基兰还没在马背上坐稳。
法拉第大手“啪”地扇在了马屁股上,惊得那马撒开蹄子就跑。
盯着基兰消失的方向,他嘴皮子动了动,笑着骂了句死小子。
旁边的皮特拎着裤腰,憋胀着脸想往树后钻,法拉第瞧见了,抬手把人叫了过来。
“你,皮特。我问你,吉恩那事,到底怎么说的?”
皮特夹着腿:“头儿...非得现在说?我...肚子疼...憋一路了...刚才...烟...酒...”
法拉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怎么老子一找你,你他妈就捂肚子?憋回去,先说事!”
皮特哆嗦着把听来的事儿往外倒。
“是...是主营那边...斯通杰特他们说的...”
“血轮帮那个吉恩...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跟霍桑老大叫板...”
法拉第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还真是吉恩...狗日的!”
“你去跟紧点,凯隐还伤着。我可不想看老大再添一颗金子弹。”
“他要是出了岔子...你...死自己的屎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