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开室内的昏暗。沈微站在落地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气场十足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妆容精致，唇色是饱满的正红，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修长的颈项。昂贵的钻石耳钉在耳垂处折射着冷光。她刻意模仿了苏晚那种名媛的做派——优雅、疏离、带着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这身行头是她让管家陈伯紧急送来的“战袍”。今天，她不是那个躲在陆凛羽翼下、或是在IcU外崩溃哭泣的沈微。她是陆氏集团的女主人，是来“云巅画廊”欣赏艺术、洽谈投资的贵宾。只有足够强大的表象，才能掩盖她内心的紧张和手中掌握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她拿起手包，里面除了必备的化妆品，还藏着那个微型加密存储器（存放着代号名单的副本和部分资金证据摘要，非核心U盘），以及一支伪装成口红的强效防狼喷雾和一枚微型紧急报警器（连接着“影一”的私人加密频道，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影一”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出现在套房门口：“夫人，车已备好。安保会全程护送您到画廊。画廊内部，我们的人会以工作人员身份渗透，确保……”

    “不必了。” 沈微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云巅’是顾议员夫人的产业，安保级别极高，我们的人过多渗透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猜疑。让车送我到门口即可。你留在这里，看好陆凛。他的安全，高于一切。” 她刻意强调了“顾议员夫人”，目光直视“影一”。

    “影一”眉头微蹙：“夫人，boss的命令是……”

    “他的命令是让你‘协助’我，并确保陆凛的安全！” 沈微微微抬高下巴，眼神锐利，“现在，我认为陆凛病房的物理安全更需要你亲自坐镇！别忘了之前的内部异常！难道你希望有人趁虚而入吗？” 她巧妙地利用陆凛的警告和之前的疑点施压。

    “影一”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被戳中要害。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颔首：“是，夫人。我会加派人手在楼下待命。请您务必小心，保持通讯畅通。” 他递过来一部经过特殊改装、反窃听反追踪的卫星电话。

    沈微接过电话，放入手包：“我会的。” 她不再多言，迈着沉稳的步伐，在两名保镖的护送下，走出了套房。她能感觉到“影一”探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电梯门关闭。

    电梯下行。沈微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敲击着。她知道“影一”不会完全放心，楼下肯定有“影卫”的车辆跟随。但没关系，她只需要一个短暂的空隙。

    抵达医院地下车库。保镖为她拉开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门。沈微优雅地坐进后座。车子平稳驶出。

    当车子驶入一段相对拥堵、且监控有所疏漏的老城区道路时，沈微对着司机吩咐道：“王叔，在前面‘雅韵’茶楼停一下，我突然想起约了一位朋友在那里谈点私事，十分钟就好。”

    “是，太太。” 司机不疑有他，在茶楼门口停下。

    沈微在保镖的陪同下进入茶楼，径直走向预定好的小包间。包间有独立的后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后巷。后巷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丰田轿车早已等候。

    这是她通过小K的关系，用加密虚拟货币雇佣的、完全独立于陆凛势力之外的“影子”司机和车辆。司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沉默寡言，只确认了暗号。

    沈微迅速脱下显眼的香奈儿外套，换上一件提前放在车里的深灰色风衣，戴上帽子和墨镜，将盘起的头发放下弄乱。短短几分钟，她就从一个光芒四射的名媛，变成了一个低调的都市女性。

    “去‘云巅画廊’，后门。” 沈微压低声音。

    丰田车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沈微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家的劳斯莱斯依旧停在茶楼门口，保镖守在车旁。金蝉脱壳，成功！

    “云巅画廊”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地段，占据着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三层。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令人眩晕的城市全景。内部空间极尽奢华，纯白的墙壁、挑高的穹顶、精心布置的灯光，将一件件天价的艺术品烘托得如同神殿中的圣物。空气里弥漫着金钱、艺术和一种冰冷的疏离感。

    沈微从后门低调进入，在一位身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侍者引导下，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VIp观景厅。这里更加私密，只有寥寥几件大型装置艺术品陈列在开阔的空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外，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羊绒衫、背影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作前，似乎在沉思。他身量很高，气质沉稳内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林先生？” 沈微停下脚步，声音平静无波。

    男人缓缓转过身。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面容保养得宜，大约五十岁上下，五官端正，带着学者般的儒雅，但眉宇间那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正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政治版块头条的人物——顾之恒顾议员！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确认，沈微的心脏还是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真的是他！“银狐”！名单上那个“S?”！与“V”直接联络的高层！

    顾之恒看着沈微，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陆太太，或者说……沈小姐？百闻不如一见。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胆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信服的磁性，却让沈微感到刺骨的寒意。

    “顾议员过奖。” 沈微强迫自己镇定，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或者说……我该称呼您为‘林先生’？”

    顾之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踱步到旁边一组意大利真皮沙发前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彼此需要的东西。坐吧，沈小姐，这里的视野和咖啡都不错。”

    沈微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侍者无声地送上两杯香气馥郁的瑰夏咖啡，随即退下，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小姐是个聪明人，时间宝贵，我们开门见山。” 顾之恒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锁住沈微，“‘深渊’里的东西，以及那份‘索引’，给我。作为回报，你妹妹沈月，明天太阳落山前，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

    他直接抛出了沈微最无法拒绝的筹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沈微的心猛地一沉。妹妹！果然在他（或者说组织）手里！她强压住翻涌的情绪，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迎上他的目光：“顾议员，空口无凭。我如何相信你？又如何确保我妹妹的安全？拿到东西后，你们会不会……” 她适时停住，留下威胁的意味。

    “呵呵。” 顾之恒轻笑一声，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陡增，“沈小姐，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妹妹在我们手里，她的安危，取决于你的选择。至于信任？” 他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冷冽的嘲讽，“在‘深渊’面前，信任是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我顾之恒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交出东西，你得到妹妹。拒绝……” 他摊了摊手，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和更深层的威胁：“况且，沈小姐，你守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扳倒我们？为父报仇？”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沈微的天真，“你太年轻，不懂这潭水有多深。你父亲，还有陆凛的父亲，都是因为试图触碰不该碰的东西，才落得那般下场。陆凛现在躺在IcU，就是最好的警示！把东西给我，带着你妹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漩涡，才是明智的选择。否则……下一次躺在IcU的，或者躺在停尸房的，可能就是你了。”

    他精准地戳中了沈微最深的恐惧——陆凛的伤、父亲的死、妹妹的安危！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手段老辣至极！

    沈微的手在风衣口袋中紧紧攥住了那个微型存储器，指尖冰凉。她不能交！这是陆凛用命换来的！是扳倒“曼陀罗”和“V”的关键！也是父亲洗刷冤屈的希望！但妹妹……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试图寻找一丝谈判突破口时——

    顾之恒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抬手，缓缓摘下了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

    这个动作本身并无特别，但当眼镜被摘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沈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眼睛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他摘眼镜的动作，以及眼镜被摘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儒雅温和的表象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冷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尤其当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时，那种感觉……那种隐藏在温文尔雅面具下的、如同顶级掠食者般的危险气息，让沈微瞬间如坠冰窟！

    这个神态……这个摘眼镜的动作……与她记忆中那个雨夜，火光映照下，那个戴着银色面具、指挥着屠杀的恶魔首领，在某个瞬间流露出的气质……高度重合！

    沈月模糊记忆中的口型——“穿西装的男人…火…好多血…面具…”——在这一刻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不是面具！或者说，面具只是伪装！真正让她妹妹恐惧到失忆的，是面具下这个男人的眼神和气质！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沈微：顾之恒，就是那个“银色面具”！就是十年前指挥灭她满家的幕后元凶之一！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沈微的理智堤坝！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哔——呜——！！！”

    尖锐刺耳的火警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画廊顶层！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

    几乎在同一瞬间！

    “啪！啪！啪！”

    观景厅内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巨大的落地窗外透入的天光也被突如其来的、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浓烟所遮挡！视线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和混乱！

    “着火了？！”

    “快跑啊！”

    外面隐约传来其他VIp厅客人的惊叫和慌乱的脚步声！

    沈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骤停！就在灯光熄灭的刹那，她凭着本能猛地向旁边沙发后翻滚！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掠过！子弹狠狠嵌入她刚才所坐位置的沙发靠背，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有人趁乱开枪！目标是她！

    混乱！尖叫！浓烟（似乎是舞台用的烟饼效果，但足以制造恐慌和遮蔽视线）！沈微蜷缩在沙发后面，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是谁开的枪？顾之恒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保护顾议员！” 外面传来保镖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正朝这边冲来。

    就在这混乱的档口，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浓烟中窜到沈微藏身的沙发旁！沈微下意识地举起防狼喷雾！

    “别动！是我！” 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急促。沈微还没看清来人，就感觉对方动作极其迅捷地将一个冰冷、坚硬、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强行塞进了她风衣口袋！同时在她耳边飞快地留下一句话：“不想死就别信他！纸条上有生路！快从西侧安全通道走！有车接应！”

    说完，那人不等沈微反应，立刻如同泥鳅般滑入浓烟中消失不见！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沈微惊魂未定！那人是谁？塞给她什么？纸条？

    “呃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是顾之恒的声音！

    “议员中枪了！快叫救护车！” 保镖的惊怒声传来！

    顾之恒中枪了？！是刚才射向她的流弹？还是……苦肉计？！

    混乱达到了顶点！保镖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浓烟弥漫！

    沈微来不及多想，死死攥住口袋里那个被塞入的硬物（感觉像是个微型U盘或存储器），咬紧牙关，按照刚才那个神秘人的指示，压低身体，凭借着对空间布局的模糊记忆，朝着西侧安全通道的方向，在浓烟和混乱中亡命冲去！

    身后，是刺耳的警报、顾之恒痛苦的呻吟、保镖的怒吼和越来越近的追捕脚步声！

    她的掌心，紧紧握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神秘人塞来的警告纸条。生路？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