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玉出了教学楼，跑回宿舍时，外面一片漆黑。
楼门又锁了。
谢蓝玉觉得人获得一些东西，就一定会失去什么，比如说今天找到一份新工作，晚上就得睡大街。
他倚在玻璃门前，有些累，干脆顺着门往下滑，坐在了地上。
前方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谢蓝玉连头都没抬，那人渐渐走近，随后一个东西“啪嗒”一声丢在了他的身上。
谢蓝玉瞥了一眼，是一个面包。
他皱眉：“路风你犯贱是吗？”
路风真特么气笑了。
“你跑去酒吧，好，无所谓，随便你，你妈找来，别说我没拦你！你要晕要死，也别在我跟前！”
路风叉着腰转了一圈，“你前脚和我吵架，后脚饿死过去，到时候警察头一个传唤我！”
谢蓝玉也特么气笑了。
“我死不了，滚回你的宿舍。”
“老子往哪滚，你宿舍锁了，我宿舍开门欢迎我啊！”
这声之后，大概有那么几秒，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周围安静得可怕，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谢蓝玉胃有点难受，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他拆开面包，吃了一口，“这下你可以放心滚了，警察不会来找你。”
路风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中的可乐放在地上，随后蹲了下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表达好意，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有没有钱，反正我的好心也换不来你一句好话。”
“你等会。”
谢蓝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站了起来。
“路风，你凭什么有那样的想法，就因为你在会所见过我一次，因为我妈进了你们家，因为我没钱，所以你就执着地认为我只能靠这种方式去赚钱是吗？”
“如果我是去出卖身体，那出现在会所里的你在做什么，在花钱消费寻欢作乐吗？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路风蹭得转过身，“我没看不起你，我也不是去消费的！”
谢蓝玉没再继续反驳。他沉默地垂下眼帘。
这些话好像从未说起过，从小到大，遇到的不公、侮辱与谩骂，很多时候他就是这么忍下来的。
他冲着路风说了一通，以为是发泄，可是刚才在教室里还能强忍着的情绪，此刻不知怎么，翻天覆地的难受和委屈，突然就溢了出来。
他紧紧握着面包，垂下的睫毛倔强地眨动着。
“我跟你说过了，我是去找老三的，他那天差点被弄死，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花钱，老子踏马直的！”路风急道。
谢蓝玉抬眸，“我说了，我也是去找人的。”
路风抓住这个点，“你没说，你肯定没说。”
谢蓝玉偏过头，“就当没说吧。”
路风瞪大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带着几分急切，结结巴巴道：“你，你，如果你不是在那里上班，那为什么前两次，我说这个工作不好别干了，你没反驳？”
“谁知道你说的是会所？”
“那你说的是……”
“按摩店。”
“……”路风满脸不可思议，“按摩店？”
“正经按摩店。”
“正经按摩店？”
路风呆滞两秒，突然魔怔了一般，“……技师，手法？！所以你真会按摩？你干了两个月，被辞的地方是按摩店？”
谢蓝玉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路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逼，他绕了半圈，一脚踢向了柱子，
“啊，我艹，艹……”他抱着脚，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往后退。
谢蓝玉没好气道：“你别死我跟前，警察第一个传唤我。”
路风脚上疼，可心里忽然畅快了，就像在炎热的夏天，一头扎进清凉的泳池里，浑身的燥热瞬间消散。
“楼下哪对臭情侣吵架啊，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有人推开窗骂道。
谢蓝玉立刻迈下台阶，向前走去。
路风瘸着一只脚跟了上去。
凌晨十二点，咖啡店。
路风抱着一杯焦糖玛奇朵，一口一口抿着，他吸溜一口，看一眼对面的人。
“你饿么，要不要我给你点个餐？”
谢蓝玉：“不要。”
“那你把可乐喝了。”
“也不要，我不喜欢。”
“那你喝咖啡吗，我给你泡一杯速溶的。”
谢蓝玉抬眼，“你能闭嘴吗？”
“不能，”路风厚脸皮道，“我跟你道歉，你能接受吗？”
谢蓝玉低头看手机，“不能。”
“你在跟谁聊天？”路风伸长脖子问。
谢蓝玉不搭理他。
路风不要脸地凑了过去，一下子就瞅见了屏幕顶上显示的“王梓”两个字。
“你怎么又和他聊天啊？”
谢蓝玉刚回复完信息，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回怼道：“跟你有关系吗？”
路风撇了撇嘴，“这小子排练的时候老找我说话，影响我排练。”
谢蓝玉“哦”了一声，“跟我有关系吗？”
路风张了张嘴，尴尬了几秒。
“你回宿舍吧。”谢蓝玉放下手机说。
路风问：“那你呢？”
谢蓝玉说：“我今晚就在这里。”
路风一屁股坐下，“那我也不回了，陪你。”
谢蓝玉像被恶心到了一样，皱起眉头，“你别犯蠢行吗？”
“随你说什么，有种把我丢出去。”路风起身，瘸着一只脚往操作台走，“再说了，你们店长都说了，请我喝一学期咖啡。”
谢蓝玉侧头，目光落在他的脚上，“店长说请你喝咖啡，没说让你过夜。”
路风没回音了。
咖啡机“嗡嗡”运作起来，不一会儿，液体淅淅沥沥落入杯底，醇厚香气随之飘散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一杯热咖啡出现在了桌上。
“呐，路风牌咖啡，尝尝。”
谢蓝玉垂眸看了看，表面的奶泡有些稀疏，颜色也不是那么均匀。
路风一脸讨好，“赏个脸，我刚刚现学的，上网搜了好半天呢。”
谢蓝玉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随后便放下不再喝了。
“咋了，难喝啊？”路风瞧他这反应。
谢蓝玉随口道：“你尝尝。”
不料路风真的端起来，闷了一大口。
谢蓝玉“诶”了一声，咖啡已经下肚了。
“靠，像尿一样！”路风五官都皱到了一起，龇牙咧嘴地说道。
谢蓝玉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点弧度，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心情竟有些微妙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