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铁门被人从内侧推开一道缝,一束车灯的白光突然刺破黑暗,照在墙根的野蒿上。
"磨蹭什么!"副驾上的蒙面人骂了一句,手电光扫过铁门。
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架着戴帽子的李强往外拖,后者的运动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浅痕——林昭昨晚在这埋的微型追踪贴,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皮卡后斗的篷布被风掀起一角,李强突然踉跄了下,后颈被枪管抵得生疼。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三小时前那个压低声音的电话:"等车启动,会有水柱喷出来,往灌木丛滚,别抬头。"
"走!"驾驶座的人按了下喇叭,车轮刚碾过碎石子,路边排水沟突然"轰"地炸开一道水柱。
高压水流裹着泥点劈头盖脸砸下来,两个蒙面人下意识松手去挡脸。
李强膝盖一弯,整个人顺着泥坡滚进灌木丛,草叶扎得手背生疼,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声。
"追!"副驾的人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掏出手枪就要冲。
驾驶座的突然急刹——皮卡前灯照亮了歪在路边的电线杆,刚才躲避水柱时方向盘打太猛,车头已经撞上了水泥墩。
"操!"驾驶座踹了脚车门,"先挪车!那小子跑不远!"
泥水里的李强攥紧了裤腰里的东西——林昭塞给他的录音笔,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他蜷在灌木丛里,听着两个男人的骂声越来越远,终于敢抬起头。
雨停后夜雾漫开,他看见远处路灯下有个模糊的红点——那是林昭说的"安全区",交警岗亭的警灯。
凌晨五点四十七分,城东高速入口的交警岗亭飘着热豆浆的香气。
值班交警小王正给保温杯盖拧上,就见个浑身泥泞的男人踉跄着撞进来,帽檐滴下的水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痕迹。
"我、我是市委车队的李强。"男人声音发颤,手指抠着桌沿,"被人关在农机站三天......他们说要送我去外地......"
小王的手猛地抖了下,豆浆洒在警服上。
他盯着对方胸前的工牌——银质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确实是市委机关的样式。"您等我!"他抓起对讲机就喊,"指挥中心!
城东高速口有公务人员自称被非法拘禁!"
十分钟后,苏绾踩着细高跟冲进岗亭。
她米色风衣下摆沾着晨露,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执法记录仪上,发出清脆的响:"李师傅,我是天楚律所的苏绾。"她翻开公函推到小王面前,"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八条,您现在需要告知他有权要求代理人在场。"
小王盯着公函上的红章,喉结动了动:"可、可这是......"
"我知道您按流程来。"苏绾突然笑了,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软刀,"但您看——"她按下录音笔,陈砚舟亲信的声音混着电流传出来:"秘书长说了,只要他闭嘴,家人平安。"
岗亭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小王手忙脚乱去关窗,豆浆杯"当啷"掉在地上。
苏绾弯腰捡起,指甲盖轻轻叩了叩杯壁:"现在做笔录,得有我在场吧?"
上午十点零二分,青阳区公安分局询问室。
"苏律师,我们需要单独询问。"办案民警敲了敲桌子,"这是程序。"
苏绾把诊断书拍在桌上,封皮上"创伤后应激反应"几个字格外刺眼:"他被非法拘禁72小时,昨天才逃出来。"她扯了扯真丝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珍珠项链,"您觉得现在他说的话,能当证据吗?"
民警的目光在诊断书上顿了顿,又转向缩在椅子里的李强——后者正盯着墙角的摄像头发抖,手指把椅套抓出一道道褶子。
与此同时,青阳区政府顶楼的区长办公室里,沈清欢将最后一页材料放进牛皮纸袋。
她的钢笔在"情况专报"上画下最后一个句号,抬头对区长说:"市政法委那边,需要您签个字。"
"小沈,这事儿......"区长的笔尖悬在半空。
"昨夜十一点,有人用外地号码报警农机站非法拘禁。"沈清欢翻开另一份文件,"今早五点四十七分,当事人出现在高速口交警岗亭。"她的手指划过交通轨迹图,"所有时间节点都能对上。"
区长的目光扫过报警记录上的定位照片——锈蚀的铁门,墙角的野蒿,和系统里林昭凌晨发给他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突然笑了,大笔一挥签上名字:"报吧。"
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市委综合楼十三层走廊。
陈砚舟的茶杯"砰"地砸在地上,瓷片溅到秘书脚边。"什么叫'公务人员失联案'?"他扯松领带,后颈的汗顺着衬衫往下淌,"不是说转移得很干净?"
"李、李强逃了。"秘书的声音发虚,"现在在分局......还有律师......"
"找他!"陈砚舟抓起手机就要拨,又猛地摔在桌上,"让他翻供!
就说他是精神病,逃逸途中被人收买!"
"可......"秘书咽了口唾沫,"他录了音。"
陈砚舟的瞳孔骤缩。
他盯着窗外的云,突然抓起西装外套:"技术科!
让他们做鉴定,说录音是伪造的!"
秘书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技术科科长是赵启年表哥"那句话。
他跟着陈砚舟往电梯走,看着对方后背被汗浸透的衬衫,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农机站听见的动静——那声"救命",原来不是风声。
下午六点十八分,林昭家中密室的台灯亮着。
他捏着李强塞给他的微型SD卡,在指尖转了两圈。
阮棠的声音从墙面音响里传出:"解析完成。
001文件是陈砚舟与'云文档案'法人通话,提到'标签重贴按防汛账目录来';002文件涉及新能源补贴过桥......"
林昭打开市监委公开举报平台,手指在"提交"键上顿了顿。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窗台上的兰草,那是父亲留下的,叶片上还沾着今早的露水。
"雨季快到了。"他轻声说,点击发送。
屏幕蓝光映着他的脸,看不出情绪。
就像三年前贴震动传感器时,像昨天拨110时,像此刻——他只是递出了一把钥匙,至于门后藏着什么,自有雷霆来拆。
晚上九点十二分,市监委大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
"这份举报材料......"调查组组长推了推眼镜,"时间线太完整,连农机站的监控都调出来了。"
"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陈砚舟指使。"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录音可以伪造,SD卡来源不明......"
林昭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会议室透出的光。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口袋里的手机——阮棠的提示音刚响过:"二级预警解除。"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兰草叶标本,转身往楼梯间走。
明天的听证预备会,该有人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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