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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司机长的辞职信
    清晨六点五十分,青阳区公安分局询问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

    刘国栋缩在塑料椅上,后颈抵着冰凉的墙面,喉结像被人攥住的鹌鹑蛋,上下滚动个不停。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监控截图——锅炉房里那个掀地砖的鸭舌帽男人,帽檐压得低,可左耳垂那颗黑痣,和他照镜子时看了四十年的一模一样。

    "刘师傅,喝点热水。"门开了条缝,赵启年端着纸杯挤进来,警服袖口蹭过门框,带起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把杯子推到刘国栋手边,指节在杯壁敲了敲,"分局王队说您昨晚没睡好?"

    刘国栋的手刚碰到杯沿就触电似的缩回来,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泛红的眼尾:"赵...赵主任?

    您怎么..."

    "我哪算什么主任。"赵启年拉过把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声音压得像怕被墙缝里的虫子听见,"今早路过看见您车停在门口,想着老同事一场。"他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可您是不知道,现在楼上楼下都在传——说您那锅炉房的脚印,和去年供暖管道改造时的验收单签名,笔锋像得能去当双胞胎。"

    刘国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去年冬天陈秘书长说"老楼该修修了",他就跟着施工队在验收单上签了二十多回名字,每回都能收到个装着现金的牛皮纸袋。

    那些钱他都存进岳母的卡,想着反正自己就是个司机,天塌了有开车的顶?

    "领导们都想保你。"赵启年突然放轻了语气,"可您得先讲清楚——那些'劳务费',真是给您擦车的辛苦钱?"他的目光扫过刘国栋发皱的衣领,那里别着枚旧工牌,"您当司机二十年,给三任秘书长开过车,哪个不知道您最护着单位的脸面?"

    刘国栋的肩膀开始抖。

    他想起上周陈秘书长在车库拍他肩膀:"老刘,最近风声紧,该删的删,该烧的烧。"可他烧账本时手抖得厉害,纸灰飘得到处都是,第二天就被物业当垃圾扫走了。

    现在监控里的自己像只偷油的耗子,连帽子都没戴稳当。

    "我...我就是个开车的。"他声音发颤,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签字也是上面让我签的...说临时工签了不算数..."

    赵启年没接话,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刘国栋瞥见相册里的银行流水——"咨询费项目服务费",收款账户是岳母的名字,总额87万。

    他突然想起老伴昨天半夜翻出的体检报告,诊断栏写着"疑似早期肺癌",而他存在岳母卡里的钱,原本是想等确诊了就转去上海看病的。

    "刘师傅。"赵启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您女儿下个月结婚,亲家公是市立医院的老主任吧?"他指节敲了敲桌面,"有些事,说开了,比揣着明白装糊涂,活得踏实。"

    七点二十八分,赵启年走出询问室时,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暗。

    他摸出手机给林昭发了条消息:"茶凉了,人醒了。"

    上午十点零九分,市委组织部干部监督科的前台姑娘刚泡好第二杯茶,就见苏绾踩着细高跟走了进来。

    她穿件酒红色真丝衬衫,锁骨处的珍珠项链随着步伐轻晃,手里捏着封《辞职申请书》——刘国栋三个字的墨迹还没干透。

    "刘师傅要辞职?"前台姑娘接过材料时,指尖触到苏绾微凉的手背,"可他上个月才续签了临时工合同..."

    "我来查人事档案。"苏绾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律师证,动作流畅得像在拆一副扑克牌,"根据《事业单位人事管理条例》,非编制人员连续五年评优,需要提供年度考核原始记录。"她眼尾微挑,"劳驾。"

    档案柜打开的瞬间,苏绾的瞳孔缩了缩。

    刘国栋的考核表上,每年"群众评议"栏都是清一色的"优秀",可签名页的字迹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更耐人寻味的是工资条——基本工资2800元,"补贴"栏却从三年前开始逐月递增,最多的一个月打了1.2万,备注永远是"后勤保障奖励"。

    "这些补贴申报过个人所得税吗?"她抽出手机快速拍照,"还有,临时工享受行政编制人员的考核待遇,合规性审查需要调阅党组会纪要。"她把律师证收进手包,动作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请帮我联系纪检组,我要提交《合规审查建议》。"

    前台姑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中午十二点三十六分,老办公楼三层茶水间的电水壶"咔"地跳了闸。

    张姐拧着抹布抱怨:"这破楼该修了,上周水管漏,今天电路又坏。"李哥捧着搪瓷缸凑过来:"你还没听说?

    刘师傅昨晚被分局叫去了,今早递了辞职申请,说要回老家。"

    "他一个司机,拿那么多补贴,早该出事了。"张姐压低声音,"我听财务说,他卡上的钱比科长都多..."

    "其实人最怕的不是拿钱。"

    两道声音同时顿住。

    林昭端着纸杯站在门口,杯里的水晃出半圈涟漪。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看起来和普通科员没什么两样,可眼底的光让张姐后颈一凉。

    "是不知道那钱背后写着谁的名字。"林昭喝了口水,纸杯在指节间捏出褶皱,"就像修水管,你以为换个阀门就行,结果一拆墙——"他笑了笑,"全是陈年烂泥。"

    张姐手里的抹布"啪"地掉进盆里。

    李哥扯了扯她的袖子,两人匆匆收拾东西往外走,经过林昭身边时,张姐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极了陈秘书长办公室里的熏香。

    林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听着走廊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默念:恐惧会传染,尤其当它来自顶端的沉默。

    下午三点零七分,市纪委谈话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刘国栋的脸埋在掌心里,肩膀抽搐得像被暴雨打湿的纸人。

    他面前摆着三页谈话记录,最后一行是他歪歪扭扭的签名:"以上记录属实,本人自愿交代。"

    "每次换压力阀、修线路,都是陈秘书长司机先打个电话。"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得像从井里捞上来的,"说'该修了',施工队就带着验收单来了...茶叶是陈秘书长爱喝的明前龙井,他儿子留学的钱,也是我去银行汇的..."

    主谈的纪检干部停下笔,目光扫过记录纸:"你说的'陈秘书长司机',是现任的小王?"

    "不是。"刘国栋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是前两年退休的老周,现在还住在市委家属院...他说陈秘书长信不过新人,有些事得老兄弟办才踏实。"

    谈话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记录员探进头:"领导,材料需要封存。"

    主谈干部合上笔录本,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刘师傅,你配合调查的态度,组织会考虑。"

    刘国栋看着两人离开,突然想起今早赵启年说的话:"有些事,说开了,活得踏实。"他摸出兜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女儿发来的消息:"爸,医院说妈需要手术,钱我凑够了。"

    傍晚六点四十四分,市委家属院地下车库的荧光灯忽明忽暗。

    陈砚舟坐在黑色奥迪里,手指把方向盘捏得发白。

    手机屏幕亮着,加密消息只有七个字:"刘已谈,材料封存。"

    他想起今早秘书递来的舆情简报,《云州时报》的记者在查老楼维保项目;想起中午审计局突然来调阅公车使用记录;想起刚才路过办公室,小王说纪检组的人搬空了档案室的旧文件。

    "咚。"

    车窗被敲响时,陈砚舟差点咬到舌头。

    机关事务局新任局长站在车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面无表情得像块冻硬的石板:"陈秘书长,根据最新审计意见,您名下两辆公车的停放费用超标,需要补缴三万元。"他把文件从车窗缝里塞进来,"三日内交到财务科。"

    陈砚舟盯着文件上的红章,落款日期是今天。

    他抬头想说话,新任局长已经转身离去,皮鞋跟敲在地面上,声音像锤子砸在他心口。

    百米外的报刊亭,林昭合上手机。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阮棠的声音带着丝清越的涟漪:"城市发展模块前置任务完成度67%,预计七日内激活。"他望着夜空里渐次亮起的灯火,市委家属院东门的路灯突然闪了闪,投下片晃动的阴影。

    "现在,轮到我来画新的路线图了。"他低声说,目光扫过东门方向——那里有个穿黑外套的身影,正低头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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