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九分,西山公墓的晨雾像未干的墨迹,漫过墓碑上的刻字。
林昭站在父亲墓前,指腹反复摩挲着《清源应急基金管理条例》草案边缘,纸页被揉出细碎的折痕——那是昨夜他在办公室改了七版的成果。
"爸,你说过补窗要去坟前说说。"他蹲下身,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露水,"这次我带来的不是诉苦,是规矩。"风卷着雾丝钻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却笑出声来,"您看这条款写的:紧急拨款需社区联席会三分之二通过,跨部门小组72小时必出结果。
以后再不会有谁像您当年那样,为了棚改区孩子过冬的煤炉,偷偷签那份违规批条了。"
草案被投入焚炉的瞬间,火苗"轰"地窜起,映得他眼尾发红。
火光里有雪夜的残影——二十年前那个冬夜,十四岁的他缩在被窝里,听见父亲在客厅压低声音打电话:"老张,东山棚改区的煤车卡在路上了?
我批个临时通行证......"后来东窗事发,父亲被记过,却在半夜摸着他冻得通红的手说:"昭儿,有些错,是为了不错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林昭对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您看这火,不是烧罪证,是烧旧规矩。
从此以后,不再需要有人独自背错。
我会建一座桥,让所有人一起走过去。"
焚炉的烟飘到半空,被晨风吹散。
林昭看了眼手表,五点五十分,该去市政府了。
他弯腰把父亲墓前的野菊理齐,指节擦过碑上"林振山"三个字,像在触碰某个沉睡的春天。
上午九点整,市政府新闻发布厅的聚光灯亮起时,林昭看见后排第一排的王砚秋——当年那个拽着他袖子哭"我家祖屋不能拆"的拆迁户,此刻正攥着个磨旧的笔记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社区联席会记录"。
"现在,我宣布云州市'清源民生应急基金'正式成立。"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声音比想象中更稳,"首期注入财政调剂资金五百万元,授权各社区联席会提出紧急拨款申请,由审计、民政、财政跨部门小组72小时内审议。"
台下记者的镜头唰地抬起来。
林昭扫过前排举着"程序正义"牌子的学者,扫过后排攥着拆迁协议的老人,最后停在王砚秋脸上:"不靠领导一句话,也不靠牺牲一个人。"他顿了顿,"第一批申请,我想交给青阳社区——修缮危旧电梯房。"
掌声像潮水漫过整个大厅。
林昭看见王砚秋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白发扫过椅背,却笑得像个孩子。
角落突然有动静,他余光瞥见徐知远——审计局长的背佝偻得厉害,指节发白地揉着什么,金属边缘扎进掌心,洇出小红点。
等掌声稍歇,那抹灰蓝色身影已消失在后门。
中午十二点零八分,审计局档案科的日光灯忽明忽暗。
周知舟踮脚把"清源工程·已结案·转入公众监督库"的标签贴在S级档案柜上,胶棒在指尖转了两圈,突然"啪"地拍在桌上。
她摘下工牌时,金属扣刮过手腕,红痕从腕骨蔓延到手背——这工牌她戴了八年,第一次觉得轻得像片羽毛。
路过局长室时,撕纸声像碎玻璃刺进耳朵。
她停住脚,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徐知远:西装皱得像团抹布,面前堆着半人高的碎纸,最上面一张还剩半行标题:《协进会行动纲要:摧毁道德偶像》。
他抬头时,周知舟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像被火烧过的蛛网。
"小周。"徐知远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去把碎纸机搬来。"
周知舟没动。
她望着这个曾经手把手教她查账的领导,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说"小林市长的基金就是个窟窿"时的阴冷眼神。
现在那眼神没了,只剩一片空茫。
她转身走向走廊,高跟鞋声敲得地砖发烫——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审计局走路。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出租屋的窗帘拉着,屏幕蓝光在林昭脸上跳动。
他捏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拇指悬在"删除"键上三秒,终于按下。
系统插件卸载进度条爬到99%时,阮棠的虚影突然浮现,月白旗袍上的盘扣闪着微光,像落在水面的星子。
"它走了......"她的声音比从前轻,指尖拂过他额角,"但光还在。"
蓝光"滋"地熄灭。
林昭盯着黑屏的手机,忽然笑了——原来没有系统提示音的世界,连窗外的鸟鸣都更清楚了。
他翻开父亲的笔记本,纸页间飘出张老照片:年轻的林振山穿着蓝布衫,蹲在土坯房前帮小孩系鞋带,背后是歪歪扭扭的"东山棚改指挥部"牌子。
他摸出钢笔,在最后一页写下:"真正的决策,从来不在系统里,而在每一次选择时,是否还记得那个漏风的冬天。"墨迹未干,窗外的京南红点突然暗了——那个监控系统核心代码的定位器,终于彻底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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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五十二分,青阳社区活动中心的暖光裹着人声涌出来。
王砚秋站在长条桌前,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电梯房修缮申请",字歪得像被风吹过的草:"老李家孙子上周摔了,楼梯扶手松得能晃;张婶家闺女坐月子,爬六楼喘得直咳......"
"我同意!"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举牌,"按条例,社区联席会三分之二通过就能递申请。"
"算我一个!"当年的拆迁户大爷拍桌子,"咱现在不是求官,是管钱!"
林昭缩在角落的塑料椅里,望着墙上新挂的照片——那是父亲年轻时的证件照,被装在红木相框里,旁边贴着他今天在新闻发布会上的照片,两张脸重叠处,有暖黄的灯光流淌。
"昭哥。"沈清欢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毛衣的温度,"你外套。"她递来的藏青风衣还带着晒过的太阳味,"你说过每一步都算数,现在......"
"现在轮到我当补窗的人了。"林昭接过外套,目光扫过满屋子举着本子讨论的居民,"您看,这窗补得怎么样?"
沈清欢笑了,发顶的呆毛在暖光里翘着:"比您爸当年补得好。"
散会时已近九点。
林昭送沈清欢到路口,转身往活动中心走——他答应王砚秋帮忙整理会议记录。
路过公告栏时,他瞥见新贴的《清源基金申请流程》,墨迹未干的"社区主导"四个字,在路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寒风突然卷起一片枯叶,打在他手背上。
林昭抬头,看见活动中心外的梧桐树影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晃了晃,又缩进黑暗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防狼喷雾——自从基金成立,总有些"不速之客"。
但这一次,他没像从前那样紧张。
他对着黑影方向笑了笑,推开活动中心的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在应和某个即将开始的故事。
清晨六点三十二分,青阳社区活动中心外。寒风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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