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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我想
    综合楼楼梯口的铁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

    出乎众人意料,打开他的人是兰凯。

    虚假的同学之一。

    体育生的兰凯身上带着伤,应该是从一楼厕所窗户爬进来时摔伤的。

    他的背后的大厅是一片漆黑,充满着未知所带来的恐惧。

    钱哲的虚影突然浮现在门前,他笑着看着众人: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死后,作品会渐渐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很快校园内又会恢复往日的和谐。”

    “你们可以回头看看。”

    此刻玻璃门外的暴雨已经消散,混沌的狂欢过后,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雨滴,晚霞则是秩序重临前的回光——所有溃散的、咆哮的、失控的,终被暮色包容成一卷沉默的胶片。

    人群被夕阳拉成细长的轮廓,挤在玻璃门上,歪歪扭扭地堆叠着,就像是掩埋着他们的青春。

    铁门内的世界是霞光千道,外面却是比漆黑还要黑的黑暗。

    “留下来吧,同学们。”

    “我们可以继续欢闹,继续在晚自习时爬到天台歌颂青春,可以继续午后时在图书馆安静的看书,可以一日三餐都喝爱喝的胡辣汤......”

    “可以永远青春。”

    钱哲虚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但众人不为所动,无视了他一般。

    “我们该怎么和校园告别呢?”

    张雨辰望着校内的夕阳,有些感慨的问季鲤。

    “就像十年前当初离别时那样。”

    “那次我们头也不回,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高中只适合回忆,并不适合回去。”

    “这次也一样。”

    季鲤没有任何迟疑,他迈步踏过了大门,走进黑暗之中。

    接下是张雨辰,林语冰,罗闻博,他们回头望了眼定格的画面,依次踏入黑暗。

    诗人一直狂笑着,不知是因为陈晓,还是因为将离开时的恢弘感觉。

    也许两者皆有,悲伤与兴奋交织,促成了这场诡异的狂笑。

    他抱着昏迷的陈晓,最后回头看了眼玻璃门上,黄昏下定格着的无数张歪歪扭扭重叠的脸。

    他口中那首准备了许久的诗歌恰好念到了尾声:

    “当然,这不是我们的青春。”

    “但是,这不是我们的青春吗?”

    诗歌结束,诗人恢复了平静,抱着手中的爱人,步入黑暗。

    门外只剩下了周汐棠孤零零的一人。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兰凯,似乎在看到了他的第一眼起,就已做好了决定。

    “汐棠,对不起,狼人杀里我骗了你。”兰凯迈步上前,抱住了周汐棠,将她挽在怀里,语气带上了一丝愧疚的哭腔。

    钱哲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他明白这是兰凯在挽留周汐棠,于是在一旁开口继续蛊惑:

    “周汐棠同学,留下来吧,怎么样?”

    “这里永远青春,永远有着美好的友情和爱情。”

    “我们可以永远年轻,永远欢闹。”

    “永远不会有外界所带来的烦恼。”

    二人无视了他,热烈的相拥在一起。

    “我爱你。”

    周汐棠突然抬头,看向兰凯开口。

    兰凯被这猝不及防告白染红了脸,他愣了足足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而看向周汐棠泛红的眼睛,认真的回应:

    “我也爱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门落在二人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金纱。

    他们不再说话,默默感受着对方炽热的体温。

    钱哲看着这一幕,知道事情成了,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再见。”

    周汐棠突然被兰凯笑着猛地一推,跌落到了门后。

    她耳边听到了爱人最后的轻语:

    “亲爱的,你并不属于这里。”

    “快走吧。”

    情况变化过快,以至于钱哲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望着门后的黑暗,阴谋得逞的笑容先是凝固,然后转为了释然。

    “女巫再次失去了爱人。”

    他如狼人杀游戏时一样喃喃道。

    望着空荡荡的通道间,他用虚幻的手拍了拍一旁沉默中兰凯的肩膀,轻松地笑了笑:

    “青春就是这样。”

    “有人走,有人留,有人不见。”

    “只不过嘛。”

    “这次谁也没留下。”

    ......

    综合楼一楼的大厅比以往都要黑暗,这里似乎是作品世界与外界的交界处。

    此刻才真正的显露出了现实里,综合楼真正的样子。

    潮湿,阴暗,破败。

    玻璃大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陈晓此刻已经无比的虚弱,眼神逐渐飘忽,她的喉咙上黑色的裂痕扩散到了全身,就像一个快要碎掉的瓷娃娃。

    这样的状态让众人想到了那天在中庭被喉咙被荆棘刺穿的夜莺委员。

    灵言的使用并非没有代价,从她的七号怪谈游戏开始时,她就一直在透支这种代价,在刚刚教堂内最后的对决中,更是透支了巨大的代价。

    季鲤此刻才明白,那一道随风破窗而来的温柔声音,背后的代价是陈晓的生命。

    那一句简短音节的代价是那么的大,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死亡,但念诵出那个真名时的语气又是那么的温柔而坚定。

    她知道了代价,但还是那么坚定的,温柔的念了出来。

    此刻她躺在跪在地面上的谢溯怀里,语气随记忆飘忽不定:

    “我想过很多次外面的样子,我总想着我们离开时,外面应该是一片美丽的夕阳。”

    “我想校门右侧的矮墙下应该会支着几个流动摊位,最西头的煎饼车腾起袅袅白烟,那个店铺是谢溯最喜欢去的。”

    “语冰姐会独自走在黄昏中香樟树的荫影里,看着沥青路上斑驳的树影被学生们踏碎,然后在流淌的碎光中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神态。”

    “我想罗班长应该每走几步就遇到熟悉的同学,他会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然后转头又和下一个熟人打招呼,在微风轻拂中拎着羽毛球拍袋离开。”

    “季鲤应该和雨辰走在一起,他们原本应该会附近去新开的书店逛逛,但雨辰会被空气里新出炉的鸡蛋仔甜香吸引,强拉着满脸无奈的季鲤跑到那个小摊前。”

    “我想路对面文具店门口,应该会有一对穿校服的情侣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男生车筐里的书包上会放着杯珍珠奶茶,女生会抿起嘴角,温柔的和他闲聊,然后一起期盼着周末。”

    “会有电动车后视镜上映着漫天火烧云,有位家长在树下静立,她长长的白色裙摆被晚风吹皱又抚平,直到穿着校服,埋头玩着手机的女儿跳上后座,车轮碾过落叶的脆响应该会很好听。”

    “我想暮色渐浓时,天空会变成了绚烂的画幕,青瓷色从东边晕染过来,远山被熏成黛色。卖烤肠的阿姨开始收拾铁盘,油纸上凝结的油花映着最后一缕橙红的霞光。穿堂风掠过空荡荡的操场,卷起几片银杏叶,轻飘飘落在保安室窗台上那盆蟹爪兰的红花间。”

    “我想了很多很多美好的画面,但我想最美好的是——”

    “那里会有我们。”

    “我害怕出不去,看不到外面的这些美好,但我更害怕只有我一个人出去了。”

    “我不喜欢那样的结局。”

    “所以大家不用为我的选择难过。”

    “大家都好好的能离开这里,比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要好。”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完了这些话,接着虚弱的笑了笑,看向哽咽着的谢溯。

    这位平日众人中最爱说话与暖场的诗人,此刻变得沉默无比。

    “the past was a ghost, insubstantial, uing. only the future had weight.”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这是高中毕业前,你送给我书签上写的话。”

    “我后来坐上火车离开这里时,我几乎没有带与过去有关的东西,但带上了它。”

    “和各色各样的人交流害怕或是怯懦时,我都会想起这句话。”

    “它陪伴了我一辈子,谢谢你。”

    “语冰姐。”

    陈晓又艰难的转过头,用已经近乎失明的眼睛和林语冰泛红的双眸对视着。

    “我已经好了。”

    “真的很感谢你帮我,不论是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之后。”

    “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最后谢谢大家了。”

    她气息渐弱,不再说话,只是傻笑着看着眼前围绕着她的众人。

    担忧,悲悯,颤抖,哭泣,不忍,呆愣。

    众人的情绪都映入她的眼中。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元旦夜,大家也是这样围着一圈蜡烛说着那些鬼故事的。

    “这也许就是当时蜡烛的视角吧。”

    “好神奇啊。”

    她在心里喃喃。

    她不想往那些悲伤的,与死亡相关的话题去想,她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让大家难过。

    但她总觉得这一幕很像自己躺在透明的棺材里,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渐渐掩埋,土坑上的众人与她洒泪告别时的场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把最后的精力放在了当下,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她先是想哼一首欢快的歌谣来安慰大家,但喉咙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于是她抬起手,转而拭去了谢溯眼角的泪,轻抚他的脸。

    她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季鲤,语气平和道:

    “我想最后看一眼外面是什么样子。”

    季鲤赶忙走上前去,握住了门把手。

    咔嚓一声,门开了。

    “这扇门,比我想的要好打开。”

    季鲤心中喃喃。

    “我已经看不见了。季鲤,可以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陈晓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安详与宁静,她把头轻轻的落在了谢溯的手臂上,嘴角带笑。

    季鲤挡在门前,冰冷的雨滴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如同感受不到般,目光平静,嗓音温和的开口:

    “是晚霞,一片美丽的晚霞。”

    (序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