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火器工坊落成的第三天,整个厂区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轰鸣中。
    几台从现代顺来的小型机床和几十台新造的人力机床开足了马力,在陈默和一帮匠头的调度下,一条条简陋但高效的生产线已经初具雏形,正在全速生产线膛燧发枪的各个部件。
    朱启明正戴着一副护目镜,亲自检查一根刚刚拉好膛线的枪管,亲卫李大眼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督师!皮岛来人了!”
    朱启明放下枪管,摘下护目镜。
    “来人自称是皮岛副将,叫……叫沈世魁!”
    朱启明闻言,眉毛一扬。
    沈世魁?
    他脑子里立刻跳出这个名字的关联信息:毛文龙的姻亲,东江镇的实力派人物。
    妈的,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吧?老子没砍了袁崇焕的狗头,只是把他流放了,这帮毛文龙的死忠肯定不爽。
    不过……
    兴师问罪是表,要饭才是里子吧?
    皮岛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没了朝廷输血,毛文龙一死,估计早就人心惶惶,快揭不开锅了。
    “知道了。”朱启明心里有了计较,对李大眼吩咐道:“把他带到静思堂,好生招待。记住,是好生招待。”
    他又转身对陈默交代了几个关于公差和品控的技术细节,这才脱下沾满油污的工装,大步流星地走向工坊旁刚刚落成的一片院落——他新的督师府。
    一进门,就看到王翠娥正叉着腰,指挥几个亲兵布置院子里的石桌石凳。
    “娥姐,忙着呢?”朱启明笑嘻嘻地凑过去。
    王翠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扭过头。
    “帮我换件衣服呗?这身机油味儿,别熏着咱们未来的督师夫人了。”
    “谁是你夫人?德性!”王翠娥脸颊微红,嘴上不饶人,“自己没长手啊?”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跟着朱启明进了卧房,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武官常服。
    朱启明一边张开双臂让她伺候更衣,一边贼兮兮地在她耳边吹气:“你说,这沈世魁来找我,是想骂我呢,还是想求我呢?”
    王翠娥被他弄得耳朵痒,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我哪知道!你不是神机妙算吗?自己想去!”
    嗯,这可是个硬茬!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朱启明一边琢磨,一边已经换好了衣服。
    看着镜子里英武的自己,和旁边一脸不情愿却又透着关切的王翠娥,他心里一荡,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呸!”王翠娥触电般跳开,使劲擦着脸,又羞又恼。
    朱启明哈哈大笑,心情大好,推门而出,直奔会客专用的静思堂。
    “嘭”的一声推开门,朱启明看到一个身着甲胄、面色沉郁的中年将领正襟危坐,满脸都写着“老子是来讨说法的”。
    “哎呀!世魁兄!”
    朱启明仿佛没看见对方的脸色,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快步上前。
    在沈世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朱启明已经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力拍着他的后背。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老弟我天天念叨,皮岛的兄弟们过得怎么样,就怕你们在那边受了委屈!”
    这番操作,直接把准备了一肚子质问和悲愤的沈世魁给干懵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推开还是该回抱。
    这……这是靖虏将军朱启明?
    剧本不对啊!
    不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对我这个前朝旧将横眉冷对吗?
    “督,督师,您……”沈世魁结结巴巴,一脸的不知所措。
    “哎!什么督师不督师的!叫兄弟!”
    朱启明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下,亲自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
    “从皮岛过来,风高浪急的,一路辛苦。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老弟我看着都心疼!”
    沈世魁端着茶杯,感觉手里的不是茶,是块烫手的山芋。
    他满腔的怒火,就像被一盆兜头淋下的温水,非但没烧起来,反而被浇得只剩一缕青烟,憋得他胸口发闷。
    朱启明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叹了口气,主动开口:“老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为了袁崇焕那颗狗头的事,对不对?”
    沈世魁精神一振,刚想顺着话头说下去,朱启明却摆了摆手,根本不给他机会。
    “杀他?太便宜他了!”
    朱启明冷笑一声,
    “让他死,脖子一刀,一了百了,天下人骂他几句也就忘了。这叫惩罚吗?这叫解脱!”
    “我偏不让他死!”朱启明一拍桌子,“我就要让他活着!流放千里,让他天天在悔恨和耻辱里煎熬!
    让他亲眼看着,他守不住的京师,他纵敌入关酿成的大祸,我朱启明,怎么一件件给他收拾干净!让他知道,他就是个废物!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沈世魁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朱启明压低了声音,“袁崇焕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一刀杀了他,那些藏在暗处的同党不就都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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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着他这条鱼饵,才能把他背后那些不清不楚的文官,一条条都给钓出来!
    老兄,你说,是杀一个袁崇焕痛快,还是把他整个根子都刨了干净,哪个对我大明更有利?”
    这番话,让沈世魁醍醐灌顶。
    他那点“为毛帅报仇”的义愤,瞬间就被这更宏大、更阴狠的“阳谋”给冲得七零八落。
    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把真正想说的话给挤了出来,语气已经从质问变成了哀求。
    “督师,您说的是,可是,可是皮岛,弟兄们,真的快揭不开锅了啊!”
    一说到这,沈世魁眼圈都红了,“毛帅走后,人心惶惶,朝廷的粮饷又断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建虏来打,我们自己就得散了!”
    “混账话!”朱启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你怎么不早说”的急切,“这事儿你不说我都要办!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皮岛数万将士,那是我大明在辽东唯一的钉子!我能让兄弟们饿肚子吗?!”
    他站起身,斩钉截铁地宣布:
    “你回去告诉弟兄们!一个月内,一万石粮食,一粒不少,准时送到皮岛!”
    “另外!”朱启明加重了语气,“再给你调拨两千杆新式燧发枪!让你皮岛的弟兄们,鸟枪换炮!以后见了建虏,给老子狠狠地打!”
    当然,是猴版的,跟给郑芝龙那老小子一个档次,不过对付建虏也够用了。
    朱启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一万石粮食!两千杆新式火枪!
    沈世魁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被这天降的馅饼砸晕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哆嗦着,巨大的狂喜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
    “噗通”一声,这位在海上跟建虏死磕多年的悍将,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督师!您……您就是我皮岛数万将士的再生父母啊!”
    “快起来!快起来!”朱启明连忙扶起他,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都是为国效力的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高声朝外喊道:“来人!带沈副将去最好的客房歇息!好酒好肉,给我立刻送过去!”
    "督师! 我……"沈世魁欲言又止。
    朱启明一愣,目光在沈世魁脸上来回扫了一遍:"世奎兄,有话不妨直说,扭扭捏捏,哪像个男人!"
    沈世魁似乎下了决断,长长吐了口气,郑重抱拳:"督师,粮饷,火枪...是救命的!卑职代皮岛数万军民,叩谢督师大恩!可是...可是...”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皮岛现在最大的祸患,不是建虏环伺,也不是粮饷断绝啊!是祸起萧墙!是有人...要引狼入室,献岛投敌啊督师!"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