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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血洗指宿浦
    “停下!都给老子停下!”

    一声如雷怒吼突然在前方响起。

    孔有德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块黝黑的火山岩,耿仲明站在他身侧,两人像礁石般挡住了失控的人群。

    “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都想当倭狗的活靶子吗?”

    孔有德目光如刀,扫过一张张茫然又疯狂的脸,

    “你们他娘的以为这是赶集?这是打仗!倭狗就在前面等着砍你们的脑袋!”

    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但那种饥饿和焦躁依然在空气中弥漫。

    耿仲明大喝一声,开始发挥他狗头军师的作用:“弟兄们!我知道大家饿,知道大家累。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咱们现在是在倭人的地盘上,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指着远处那几缕炊烟:“那里是有村子,但你们知道村里有多少守军?有多少武士?有没有埋伏?咱们一头撞上去,是去吃粮,还是去送死?”

    这话直击人心,令不少被欲望蒙蔽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孔有德跳下岩石,一把扯开湿透的衣甲,露出遒劲的胸膛。

    他抓起一把黑沙,任由沙粒从指缝间流下。

    “清点人数!清点粮草!”他嘶哑着下令,“耿二,你亲自去!老子要知道,咱们到底还剩多少家底!”

    半个时辰后,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能战之兵,三千八百二十七人。”耿仲明面色凝重道,“其中辽东老兄弟,一千八百八十三人。其余都是在济州补充的,士气不稳。”

    他顿了顿,继续报出更残酷的数字:“粮食,只够七天。火药三十一桶,红夷炮弹一百四十七发。伤兵两百余人,药所剩不多!”

    帐内一片死寂。

    几个幸存的将领脸色发白,有人忍不住道:“大帅,咱们……要不要先固守滩头,从长计议?”

    “守?”

    孔有德猛地一拍简易的木桌,震得上面的海图直跳,

    “守在这里等死吗?曹变蛟的水师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咱们现在就是釜底游鱼!”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湿漉漉的靴子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泥印。

    就在这时,赵胜掀帘而入,押着个浑身发抖的渔夫:“大帅,抓到个舌头。”

    那渔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比划着。

    通过连猜带吓,一个惊人的消息逐渐清晰——萨摩藩主力竟已兵分两路:一路往登莱,一路往朝鲜!

    帐中死寂。

    耿仲明眼中精光爆射:“大哥!天赐良机!”

    他快步走到简陋的海图前:“岛津家主力尽出,后方必然空虚!这正是我们绝处逢生之时!”

    孔有德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拳砸在图上:“他奶奶的!真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肥肉!”

    “但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仍有将领迟疑。

    “那就去侦察!”孔有德厉声道,“赵胜!”

    “末将在!”

    “再探!给老子摸清内陆村寨的布防、粮仓位置、山路走向!”

    “得令!”

    与此同时,指宿浦唯一一座简陋的了望橹上。

    足轻小队长吉兵卫被海面上突兀出现的庞大破败船队和震天的喧嚣惊醒。

    他冲上橹台,只看了一眼,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敌袭——!是明国船!大量敌船靠岸!敲钟!人,准备战斗!”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同时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他的宝贝——一支萨摩铳(火绳枪)。

    太迟了!

    敌人的登陆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他们登陆后并非毫无章法地乱冲,那些看似凶悍的散兵在军官的呵斥下,正迅速以什伍为单位,向村子两翼展开,分明是标准的登陆迂回战术!

    “铁炮队,上前!瞄准那些军官!” 吉兵卫对楼下寥寥几名足轻下令,自己则迅速装填,将铳口对准了那个挥舞战斧、吼声最大的巨汉。

    “砰!”

    吉兵卫扣动了扳机。

    铅弹呼啸而出,却只见那巨汉身侧一个亲兵猛地将其推开,弹丸只打中了后面一个叛军。

    “好快的反应……” 吉兵卫骇然失色。

    这些敌人对火器的警惕性和战场反应,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海盗甚至倭寇。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对方的反击来得迅猛而精准。

    “砰砰砰!”

    十几支鸟铳几乎同时向橹台集火。

    木屑四溅,一名足轻惨叫着从楼上栽下。

    吉兵卫被迫缩回头。

    下一刻,几名叛军悍卒已经冒着零星箭矢冲到了橹台下。

    他们直接抡起斧头疯狂劈砍支撑柱,还有人点燃了火把扔向底层堆放的杂物。

    浓烟和烈火瞬间腾起。

    “撤!快撤出去!在街巷里阻击!” 吉兵卫知道守不住了,带着几个幸存的部下仓皇冲下即将坍塌的橹台。

    然而,街巷战的情形更令人绝望。

    他亲眼看到一个名叫岛津隼人的年轻萨摩武士,凭借个人勇武,用精湛的剑术连续砍倒了两名冲得太前的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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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隼人浑身浴血,野太刀舞出一道银光,发出属于武士的怒喝:“八嘎!异国的懦夫,可敢与我一决胜负!”

    他的勇武吸引了一名明军老兵的注意。

    那老兵身材粗壮,脸上带着一道疤,他没有像前两人那样冒然上前,反而啐了一口,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拔出一支短铳。

    “决你娘!”

    他根本无视隼人的挑衅,在十步之外稳稳抬手,扣动扳机。

    “砰!”

    铳声炸响。

    隼人武士精良的具足在如此近的距离如同纸糊,胸前猛地爆开一团血花。

    他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一脸错愕,野太刀“哐当”落地,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

    那明军老兵看都没看倒地的武士,熟练地倒转还在冒烟的短铳,习惯性地吹了吹灼热的铳口,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

    他没有丝毫停留,端着空铳就朝吉兵卫扑了过来!

    他们不讲究一对一的武士道,他们只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杀人。

    吉兵卫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宰!

    勇武和荣誉在绝对的功利和杀戮效率面前,不堪一击!

    吉兵卫肝胆俱裂,勉强组织起的几次微弱抵抗,都在对方绝对的数量、凶悍的近身搏杀和精准的火器配合下迅速瓦解。

    他身边的足轻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自己也被流弹划破了脸颊,温热的鲜血流进脖颈。

    完了,指宿浦守不住了!

    必须有人把情报送出去!

    必须让鹿儿岛知道,来的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支装备火器、战术娴熟、战斗意志极强的虎狼之师!

    这个念头支撑着吉兵卫。

    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摆脱了两个追兵,撞开一间燃烧的屋子后门,滚进一条水沟。

    他丢弃了显眼的阵笠和胴甲,只穿着单衣,脸上抹满泥浆和血污,像幽灵一样潜入村外的树林。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已成炼狱的故乡,咬了咬牙,转身向着北方发足狂奔。

    左臂被流弹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痛,但他不敢停留。

    他必须北上,去鹿儿岛!

    就在他沿着一条猎人小径艰难跋涉时,前方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窣声。

    吉兵卫立刻伏低身体,忍痛握紧了手中的打刀。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浑身沾满草叶和泥土,正是老渔民甚兵卫。

    两人猛地照面,都吓了一跳。

    “吉……吉兵卫大人!”

    甚兵卫认出了这位本地驻守的足轻小队长,如同看到了救星,

    “您、您还活着!”

    “甚兵卫?”

    吉兵卫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

    “村子里……怎么样了?”

    虽然他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完了,全完了!” 甚兵卫老泪纵横,声音颤抖,“那些明国来的凶徒,见人就杀,忠兵卫、新之助的孙女阿菊他们……都……” 他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吉兵卫的心头一沉,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他一把抓住甚兵卫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老头的肉里:“你看清了?他们当真……见屋就烧,见人就杀?”

    甚兵卫吃痛,却不敢挣脱,浑浊的眼里全是恐惧:“像、像割稻子一样……忠兵卫想求饶,被一棍子开了瓢……阿菊那孩子被拖走时,叫声惨得……”

    吉兵卫松开手,踉跄退了一步,左臂的伤口突突地跳。

    他望着指宿方向映红夜空的火光,艰难开口:

    “完了……这不是流寇,这是要扎根的狼群。”

    他猛地扭过头,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老头,你腿脚还行吗?跟我去鹿儿岛——现在!只有把信送到,咱们才算没白逃出来!”

    甚兵卫被他眼里那股狠劲慑住,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我认得一条采药人的近路,能省半天工夫!”

    “带路!”

    吉兵卫扯下残破的袖口胡乱缠紧伤口,跟着那道佝偻的身影扎进密林。

    两人再没回头,身后越来越远的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成长长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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