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内外俨然两个世界,泽砚从厚雪中站起身,入目所及,白雪皑皑,不见他物。
白硕皱着眉往前走两步,寻思着重螟口中的机缘为何物。
“雪下有宫殿,是上古神的墓穴”
临川蓦然开口,惊得泽砚眼神清澈一息。
风雪骤起,指尖灵芒绽放,白硕偏头扫过掐诀布阵的泽砚,支起结界将自己护在里头。
满天白雪一冲而下,直将两人淹没其中。
掀起的暴雪在他们头顶,泽砚绷紧的指尖透露着此刻的吃力,黑眸暗芒涌动,灵芒耀眼,古老的宫殿在雪下逐步露出真面。
等风雪静停,泽砚松了一口气,回头不见白硕的影子。
“白硕?”
点点凝结成团的雪球溅上泽砚脸颊,白硕从雪下走出,肩膀,发顶全身沾满着白雪。
“进去吧,是神是鬼,总得见了才知道”
灵力带走身上雪水,白硕脚步未停,先一步踏入宫殿,殿内摆设简单,放眼望去,就连棺木也不见其中,像是一座特意在此等候的孤殿。
“上古神死后身体重归天地,古墓是他们为自己的传承后继有人特意留下,你仔细找找,它能现世就说明传承还在”
临川化出形体坐在泽砚肩头,古神墓穴是古神陨落时所建,灵气充沛,对他们这些器灵是大补之物。
白硕扫过背对着他低声耳语的一人一灵,轻敲凤凌剑,化形的凤凌眼巴巴瞅着他。
“看什么,你那么大一坨难道要骑我头上?”
白硕眼角一抽,看穿凤凌的心思。
“白硕,这墙上怎么挂着面镜子?”
泽砚停在铜镜前,上下打量着镜身镶嵌的水波纹晶石,殿中除去这面照不见人的镜子,好似也没有他物。
“神明留下的遗物吗?”
白硕也凑近了瞧,按现在的情况,没有找到传承,他们也离不开古墓。
凤凌站在铜镜前,欣赏着自己化形的模样,带着灵力的手抚过水波纹晶石,白芒刹那充满整个宫殿。
泽砚抬手挡住刺眼的光芒,再看向镜子所在的方向,已不见白硕和凤凌的影子。
泽砚往前踏出一步,瞬间坠入无限黑暗中。待脚好不容易挨了地,眼前降下一道光束,吓得她往后一惊。
待她定睛一瞧,又是一惊。
连吓两回的泽砚这才看清黑暗中一直待着一个人,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
但她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
对方并未朝她看来,泽砚想,是看不见她。
这样想着,她胆子也大起来,两步并作一步出现在对方身后,看清手中所持之物不免倒吸一口气,
倒影整个恒洲的镜盘!
黑色衣袍下的手指劲瘦苍白,看似随意的拨开九曲宗的位置。
魔族侵扰,浮尸遍野,人间炼狱。
雪白的剑光从归宁峰的方向劈出,温玹执剑立在入峰阵前,一人拦千人,援军困在护宗大阵外,彼时的白硕初融朱雀神火,赤红的剑意带着一往无前的劲头。
无情道大乘。
“也不知道在护个什么劲,亲传死得就剩自己,一个觉醒不了剑意的剑修还不如趁快跑了活命”
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镜盘上的镜像散去,泽砚退后一步,看着白发黑袍的青年站起身,骨头因为久坐发出嘎吱的声响,枯瘦的指尖捏着木瓢,伴着她俯身的动作,宽大的袖口垂进水面。
听着对方啧出声,泽砚下意识想去帮扶,黑色大袖上绑,露出底下魔纹缠绕的胳膊,惊得泽砚后退一步。
一个魔怎会在这里?
她惊愕的时间,画面陡然转换,眼前是九曲宗大阵攻破的场面,泽砚似反应过来,眼前人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她看着自己在身上布下咒术,躲开天道的眼睛,出现在九曲宗,在护宗大阵破开之际,为温玹挡下魔尊的致命一击,白硕离她,仅有一步之遥。
泽砚面色骤然惨白,魔爪贯穿心脏的痛,似如临其境。
前世的自己,和白硕有九分相似,但似乎并不熟识。
眼前画面逐渐暗了下去,泽砚捂住心口,那股疼痛似乎还未缓解。
白硕是自己前世的一步棋,一步送她回到过去的棋。
她赌白硕会神火失控,所以算计自己死在魔尊手下,又防止死后魂魄散去无法进入时空洪流,取了冥水服下留住自己魂魄。
朱雀神火的暴走触发命盘重启逆转时空回到初始点,泽砚冷眼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在时光洪流下化作痱靡,魂魄投入异世界。
泽砚不得道一句好算计。
一个无情道大乘的剑修,愿意逆转时空,放弃即将飞升的机会来救她,怎么想都莫名其妙。
泽砚怀疑那古镜给她看了一份自以为是的故事。
白硕那么聪明一人,她没被算计得赔上裤衩子就已经谢天谢地。
“你看见的都是真的”
临川的嗓音出现在识海,泽砚闻言愣住,“为瞒过天道,你骗了所有人,包括未来的你”
“那我对自己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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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砚嘴角轻抿,不理解前世为何给自己安排一个如此惨的结局。
“前世你孤苦伶仃,不被世人待见,没有入宗门,后来道心破碎堕魔,就算没有被魔爪穿心,你的身体也到油尽灯枯之际,为了活命,你堵了一把”
临川的解释似也合理,泽砚回想以现在的自己代入过去的自己,倒真是她能干出的事。
“临川,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前世我貌似没有灵器吧”
“前世你堕魔前解了契约,把我扔在修真界去等有缘人”
临川嗓音幽幽,好似在控诉泽砚的罪行。
两人诡异的陷入沉默,周围的黑暗迟迟不散。
“泽砚,如果你看到的这些,还会重演一遍,你当如何?”
临川感受到泽砚所想,开口问道。
“竭我所能,力挽狂澜”
前世的她算计众生,逆着时空为自己重开一条不再孤苦伶仃的道路,曾经所没有的温暖,如今她已置身其中,泽砚想,自己的目的并非如此,前世她定有自己堪不破的局,救不了的人,若无牵挂,油尽灯枯,命数如此。
可现世的她初来修真界,何尝不是烂命一条就是干,谨小慎微的寻找救世这个茫然的概念活着。
如今她有待她如家的宗门,淮禾远赴东海为她寻找合适心法,大师兄督促她每日舞剑锻炼身体,季自虞想方设法救治她这具身体前十一年落下的顽疾,苍澄翻遍古书为她寻破咒的方法。凌少顷打上门切磋怕她闷在屋内,楼兆怂恿下山去寻欢乐,安祁给的防御系数越来越高的法衣,伯枢在她气馁之时的怀抱,掌门师伯在他们历练前的念叨,宗内同门的打趣。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爱惜自己的命,所有人都在教她爱护自己。
顽石都有水滴石穿的一天,更何况肉长的人心。
泽砚的心,早已经化开了。
两世得来的缘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里面的不易,她舍不得大家的结局如此潦草,她走过人间艰辛,尝过痴傻冷暖,历经百般艰辛遇见的家人不该在天道重启的棋盘中灭亡!
前世她悟不透宗门弟子舍身救世,布局让未来的自己亲入宗门寻找破局之法。
救世的概念太宏大,但若有所牵挂,妖魔可杀,灭世可阻!
泽砚站在原地,肩上是雪花堆叠,雪山常年不散的乌云此刻降下神光。
她的道,从未走错!
久违的玉梯出现在脚下,泽砚迈开步子,前方的阻碍变得顺畅,每上一阶,道韵深厚一分。
泽砚是天选的修道者,是恒洲两世的救世人。
天赋,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悟性,眼界,魄力,信念无不精贵,她修行本应一路顺畅,在未来几十年内成为恒洲最年轻的飞升者,她怕未来的她走错路,给自己下咒,缓下修行速度,慢慢走,寻到修道的真谛。
两道神光接替落下,红蓝两色铺满雪山。
一位是气运之人,一位是救世者,重螟从话本中抬头,看着灰蒙的天地多出其余色彩,嘴角挂起一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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