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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郭阳死了
    郭阳没有任何反驳。

    当他在刑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救走郭敏时,他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一种深植于骨髓、无法斩断的孽缘在最后一刻的疯狂反扑。

    说来可笑,他郭阳一生自诩武功卓绝,洞悉人心,却总是在郭敏这个女人身上,一错再错。

    他救走她时,她身中一箭。

    那箭矢看似刁钻,却避开了所有致命要害。

    以郭阳的经验和郭敏自身的毒术造诣,他原以为这只是皮肉之苦,甚至可能是郭敏金蝉脱壳的苦肉计。

    他抱着她,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巷道和早已安排好的路线中穿梭,能感受到她微弱却尚存的气息,心中竟还残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还有机会带她远走高飞,彻底了结这一切?

    可惜,他再次低估了宋知婳。

    那个实则掌控着无形棋局的女人。

    她精心布下的这场引蛇出洞、清算总账的大戏,怎么可能允许郭敏这个罪魁祸首安然离开?

    郭敏,这个一生醉心于毒术、以毒掌控他人生死的女人,最终竟也死在了“毒”上,而且是一种她穷尽半生所学也无法辨识、更遑论解除的奇毒。

    那支箭,本身就是毒引。

    箭镞上涂抹的,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慢性毒素。

    毒素在她体内相撞、融合、变异,瞬间爆发出摧毁一切生机的力量。

    郭敏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痹感从伤口瞬间蔓延至全身,随即像是无数条细蛇在血液里飞速串流。

    她眼中的疯狂与不甘便迅速被死亡的灰败所取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在郭阳那张写满惊骇与痛楚的脸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微弱却清晰的字:“双儿……你的……女儿……”

    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郭阳抱着她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呆立在树底下。巨大的悲怆、荒谬和一种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淹没了他。

    他半生与这个女人纠缠、憎恨、逃避,最终,她死在了他怀里,留给他的,除了满手的血腥和无法偿还的罪孽,就只有这一个残酷的真相——郭双儿,是他和郭敏的女儿。

    这个迟到了数年的身份确认,没有带来丝毫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更深的绝望和重如泰山的责任。

    他埋葬了郭敏,潜回了京城,潜入了宋医馆。

    他只想找到女儿,带她离开这个旋涡的中心,离开这片被他们上一代恩怨和罪恶浸透的土地。

    他想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那样,笨拙地、尽全力地去弥补这缺失了的父爱,给她一个平静的未来,哪怕是用他余生的所有去赎罪。

    可惜,他的希望注定破灭。

    宋知婳的网早已张开,顾天诚的仇恨如同火山喷发,而郭双儿……那个他亏欠最多的女儿,在得知了所有血淋淋的真相后,精神世界已然彻底崩塌。

    他看着宋知婳那张在灯笼光晕下显得格外清冷疏离的脸,所有的解释、恳求、辩白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发出最卑微、最无力的乞求:“宋姑娘,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过分……你能不能……照顾双儿?这件事情……她是最无辜的,伤害最大的……不关她的事,都是我们上一辈的错……求求你……”

    宋知婳听着他这近乎于推卸责任的“临终托孤”,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

    她甚至懒得再看郭阳一眼,也懒得再废一句话。

    这个时候想起当慈父来了?

    早干嘛去了?

    在郭敏疯狂研究毒术、残害生灵时,在郭敏因妒生恨、血洗顾家时,在郭敏散播尸瘟、制造人间炼狱时……他这个“父亲”又做了什么?

    他的“弥补”,在如山如海的罪孽面前,轻飘飘得可笑,更带着一种事后的虚伪。

    她提着灯笼,毫不犹豫地转身,素色的裙裾在夜色中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

    “带走。” 清冷的两个字,也是对郭阳命运的最后宣判。

    郭阳没有反抗。

    他看着宋知婳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那扇再次紧闭、隔绝了女儿世界的房门,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任由孟时宴和元兮上前,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腕。

    ***

    大理寺的天牢,阴冷潮湿,弥漫着陈腐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郭阳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窄的石室中。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逼问同党,甚至连审问都没有。

    宋知婳似乎对他所知道的一切毫无兴趣。这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囚禁,等待最终的裁决。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郭阳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脑海中翻涌着过往的碎片:幼时与郭敏看似温馨的兄妹时光,因毒术而起的激烈冲突和互相折磨,郭敏那扭曲病态的爱恋与纠缠,顾府门前那毁灭性的对峙,顾家冲天火光中的哀嚎,郭敏死前最后的话语,还有……郭双儿那崩溃绝望、最后昏厥倒地的身影。

    每一幕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愧疚、悔恨、痛苦、无力……种种情绪将他死死缠绕,拖向窒息。

    他所谓的弥补,对双儿来说,恐怕只是另一种更深的伤害。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无法摆脱的原罪烙印。

    带走她?

    给她平静?

    他凭什么?

    他连自己都无法救赎。

    黑暗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或许,只有彻底的消失,才能斩断这罪恶的锁链。

    只有他的死亡,才能让顾天诚的仇恨有一个宣泄的终点,也许……也许才能让郭双儿,这个最无辜也最痛苦的女儿,在失去所有血缘牵绊后,获得一丝喘息和……被宋知婳收留的可能?

    尽管渺茫,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他用指甲,在粗糙的石壁上,一遍遍地刻划着两个字——“双儿”。

    指尖磨破,渗出血迹,混着石屑,留下暗红的印记。

    然后,他褪下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内衫衣角,咬破手指,用尽最后的气力,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的血书:

    宋姑娘:

    罪孽在我,与双儿无涉。求一线生机,莫告其身世。郭阳绝笔。

    他将血书小心地折叠好,塞进石壁一道最深的裂缝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囚衣,靠着石壁坐好,闭上眼。

    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内力,逆转经脉。

    一股狂暴而灼热的力量瞬间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如同决堤的洪流。

    剧痛袭来,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挤压。

    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医署里,笨拙地给病人擦汗递药、眼神惊惶却带着一丝纯净的少女身影。

    “双儿……爹……对不起……”

    石室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

    几乎是同一时刻,宋医馆那间死寂的厢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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