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城西门的喧嚣裹着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咕噜声扑面而来。
达米安回到商会办公室，指尖擦过怀里金属扁盒的冰凉边角。
菲利斯塞过来的名单沉甸甸的，贝伦城、洛萨城、溪木镇，三个地名像一个环一般的拽着思绪。
“会长，塞巴斯说账目有点问题……”约翰抱着一摞账本冲过来，纸页哗啦啦响。
达米安抬手打断：“账目问题你跟塞巴斯商量。我得出门一段时间，考察新商路。”
约翰愣住，账本差点滑下去：“现在？商会联盟的季度会议下周就……”
“让塞巴斯替我出席。”
……
贝伦城是科里丁洛大陆南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以出产某种带着淡蓝色纹路的石材闻名。
街道两旁不少建筑都用这种石头成，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调的光。
达米安顶着名人光环，第一站就溜达进了当地商会分部。
手续办得拖拖拉拉，负责接待的办事员眼皮耷拉着，像是刚和办公桌进行了一场深度交流。
“魔导路面专用石料？嗯……是有这个需求……审批流程嘛……”办事员打着官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达米安适时地把一小袋风语城特产——那种约翰吹嘘能让人“精神焕发”的苔藓烤肉酱——推到对方面前。
办事员眼皮掀开一条缝，手指勾开袋口嗅了嗅，那股混合了泥土和莫名辛辣的味道让他鼻子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审批流程也不是不能快一点……主要看诚意和需求急迫性嘛……”
靠着“诚意”，达米安很快拿到了贝伦城近期部分建材和魔法材料流通的许可批文副本，权当掩护。
他夹着那叠没什么用的纸，开始在城里乱转。
城西的光辉教堂规模不大，用的正是本地特有的蓝纹石，尖顶在夕阳下有点褪色。
达米安没靠近，绕到教堂后巷。
几个孩子正追打着踢一块小石头，撞到一个刚从侧门出来的年轻助祭身上。
助祭手里抱着一叠文件散了一地。
达米安快步过去，帮着一份份捡起来。
“谢谢，谢谢您。”助祭有点慌张，手指快速地把文件拢齐，眼神不太敢直视人。
“没事。”达米安递过最后一张纸，目光扫过对方略显苍白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节处沾着点没洗干净的墨迹，微微泛着点不明显的紫。
助祭抱着文件匆匆走了，脚步有点虚浮。
接下来几天，达米安重复着类似的流程。
在洛萨城，他蹲在路边摊吃烤肉串，听着旁边两个穿着牧师袍的人闲聊，抱怨最近抄写祷文的人手总是不够用，不是这个病倒就是那个精神不济，连累他们也得帮忙校对。
在溪木镇，他借口寻找“特色石材样本”，跟着运送石料的马车跑了一趟小镇边缘的小教堂。
主持晨祷的老神父耳朵有点背，达米安帮着搬了两块石板，换来了在教堂后院喝杯粗茶的机会。
老神父絮絮叨叨，说最近圣水消耗得特别快，好几个年轻人都说需要多用圣水“静心”。
达米安端着粗糙的陶杯，茶水味道寡淡。
他看着院子里晾着的几件白色衣袍，随风轻轻晃着，袖口和衣摆处似乎比别的地方颜色深一点，像是反复浸水搓洗过。
线索零零碎碎，像撒了一地的豆子，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捡。
他怀里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地名和人名后面多了不少零散的标注：“指节微紫”、“精神倦怠”、“圣水消耗增加”。
看起来都像是过度劳累的佐证，和教会上层用来掩饰的“精神疲劳”结论吻合。
直到在贝伦城的第六个傍晚。
达米安蹲在一家生意冷清的酒馆角落，面前摆着杯味道可疑的麦酒。
他翻着那叠从商会弄来的、几乎快被他翻烂的批文副本，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上面罗列的商品条目：石料、木材、标准魔晶……
旁边一桌坐着几个穿着某拍卖行制服的人，正大声抱怨着工作。
“……最烦就是处理那些老古董货，碰一下都怕碎掉，还得用圣水一遍遍擦……”
“知足吧，总比上次那批从遗迹里挖出来的卷轴强，霉味冲鼻子，主管还非要我们先用低温圣水熏蒸一遍才能入库，说是客户特殊要求，怕有什么古代病菌……”
“星辉拍卖行就那么屁事多……”
达米安端起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麦酒浑浊的表面晃了晃。
他慢慢放下杯子，手指沾了点酒液，在油腻的木头桌面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
星辉拍卖行。
贝伦城最大的拍卖行，主打文物和魔法物品。
古代卷轴、圣水处理、复杂要求…
他站起身，麦酒没碰第二口，硬币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天，达米安换了个样子。
普通材质的深色外套，脸上多了点风吹日晒的痕迹，看起来这几天没少折腾。
他再次溜达进贝伦城商会分部。
还是那个办事员，正拿着达米安之前给的苔藓烤肉酱，犹豫着要不要尝一口。
“又是我。”达米安拉开椅子坐下，“上次说的石料，我们商会还想再看看同类竞品。听说星辉拍卖行前段时间拍出去一批古代石材残片？有这回事吗？想了解一下货源和材质。”
办事员放下烤肉酱，狐疑地打量他：“拍卖行的流水记录可不归我们管，那是商业机密。”
又一袋“大地芬芳”烤肉酱推了过去。
办事员鼻子抽动一下，迅速把袋子扫进抽屉。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止石材，还有别的一些零碎，据说是同一个遗迹里出来的东西。批文……我找找看……”
他装模作样地翻找一通，最后抽出一张单据副本，手指在某一栏点了点。
“喏，特殊物品处理申请，星辉拍卖行那边申请的，一批古代文物，要求使用教会认证的圣水进行净化处理，批了。”
达米安目光扫过单据。
物品类型：杂项古物（含卷轴、石材残片等）。
处理要求：低温圣水熏蒸。
申请理由：客户要求，去除潜在污染。
最后还盖了一个贝伦城光辉教堂的大印。
他手指在那批复单位的印章上停留片刻，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接下来的调查突然有了方向。
洛萨城，一个小型祷告堂的助祭在闲聊中提及过。
前阵子帮忙鉴定过一批星辉拍卖行送来的“古代圣契残页”，需要用到祷告堂特有的凝神圣水进行浸润显影。
溪木镇，老神父抱怨时顺嘴提了一句，说星辉拍卖行的人前段时间送来几块刻着古语的石板，请求教堂用圣水帮忙做一次祝福，净化一下“不祥的沉淀物”。
碎片像是被无形的线给串了起来。
贝伦城，洛萨城，溪木镇。
这是几个出事的地点。
古代卷轴，石板，残页。
这是指定用圣水处理的物品。
教会人员参与处理了这些东西。
处理后不久，部分参与处理的人员开始出现无意识书写符文症状。
星灵结晶粉末特性：微量，长期渗透，影响心神。
旅馆的桌上放着并不明亮的魔法灯，达米安盯着那几行字，回想着菲利斯拿出的水晶瓶，里面细微的紫色粉末沉淀在底部，几乎看不见。
拍卖行的客户是谁？
那些需要特殊圣水处理的古物，源头又在哪里？
教会高层是真的没察觉，还是故意压住了消息？
问题一个叠一个，摞在眼前，像是一堵没砌完的墙，四处漏风。
达米安摸出怀里金属扁盒，盒盖弹开时发出轻响。
名单上的名字浸在阴影里，墨迹边缘晕开模糊。
这种时候，最适合的方案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