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二百七十三章 隔洋过招争分厘,旧闻入眼乱心神
    陆亦川的手指死死按着那张粗糙的报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根根青白。

    那张脸,明明就缩在照片背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却在他视野里轰然炸开,挤占了整个世界。

    成熟了,陌生了,可那骨子里的轮廓,那眉梢眼角的神气,是一把生了锈的锥子,捅穿了二十年的光阴,狠狠扎进他心口。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全部冲上头顶,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狂跳。

    衬衫底下,那枚贴着皮肉的小金坠子,骤然滚烫,烙得他胸口一阵灼痛。

    他以为自己早就把那段噩梦埋了,埋进了柳树湾厚实的黄土底下,可它根本没死,就蛰伏在这个叫上海的地方,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猛地合上报纸,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生怕那张脸会从纸上活过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回到休息室,周正阳和陆大柱还在为一道工序争得面红耳赤。

    “无菌车间是好,可咱们那花生,都是老师傅一颗颗手选出来的,进了他那个铁罐头里一蒸,那股子香味就没了!”陆大柱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大柱哥,这是科学!能最大程度保证食品安全!”周正阳急得直比划。

    江晚没掺和他们的争论,她看见陆亦川进来,那张脸上的血色还没完全回来,嘴唇绷成一条死紧的线。

    她心里猛地一沉。

    “怎么了?”她起身走到他跟前,声音压得极低。

    陆亦川摇了摇头,一个字没说,径直走到窗边,看着楼底下蚂蚁一样的人和车。

    他整个人杵在那儿,屋里的吵嚷声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戛然而止。

    那股子冷意,连正吵得起劲的周正阳和陆大柱都感觉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面面相觑,一脸困惑。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陆亦川几乎没再开口。

    晚上,招待所的房间里,陆大柱和周正阳那一屋,很快就传来了陆大柱震天的呼噜声。

    江晚这屋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她洗漱完出来,看见陆亦川还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绷得石头一样硬。

    他手里捏着那份从会议室带回来的英文报纸。

    “亦川。”

    江晚轻轻喊了一声。

    陆亦川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他慢慢转过来,把报纸递给她,手指在一个地方点了点。

    “你看这个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江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照片上那个亚洲男人的侧脸,和陆亦川有三分相像。

    “这……”

    “我脖子上这个坠子,就是他留下的。”陆亦川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那根红绳和小小的金坠子,“他是我爹。”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茫然。

    江晚握住他冰凉的手。

    她知道陆亦川是跟着母亲改嫁过来的,也听村里老人零星提过,他亲爹很早就没了。

    可她万万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在一张国外的报纸上,看到这个“没了”的人。

    “他没死。”陆亦川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当年是跑了,把我跟我娘扔下了。”

    “亦川,”江晚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这事儿太大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试图把他从翻涌的情绪里定住。

    “咱们脚底下踩的是人家的地盘,对面坐的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咱们只要分一点心,就得被啃得渣都不剩。”

    陆亦川没出声,只是死死盯着手里的报纸,像要把那张脸看穿。

    “咱们得先站稳了,把‘金凤凰’的根扎稳了,才有力气去刨这些陈年旧事。”江晚一字一句,“你现在乱了,咱们四个就全乱了。”

    许久,陆亦川才抬起头,眼里的血红慢慢退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片更深、更冷的黑。

    他把那张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我晓得。”

    第二天再坐到谈判桌前,钱振宇明显感觉到了对面的气场变了。

    陆亦川还是话不多,可他往那一坐,整个人就像一截黑沉沉的铁,压得这间宽敞的会议室都喘不过气。

    欧洲那边又提出了一套新的合作方案。

    “埃尔姆公司可以放弃控股,”钱振宇笑着,把一份新文件推到桌子中央,“但作为技术支持和渠道使用的补偿,他们要求拿到‘金凤凰’品牌未来十年海外市场百分之七十的利润。并且,你们在国内每开设一家分厂,都需要向他们支付一笔‘品牌管理咨询费’。”

    陆大柱听完翻译,肺都要气炸了,当场就想拍桌子骂娘。

    这他妈跟直接抢有什么区别!

    “另外,”钱振宇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视线在周正阳和陆大柱脸上扫过,“所有出口产品,必须在埃尔姆公司指定的、位于上海的工厂进行最后的封装和质检。这是为了确保符合欧盟最严苛的进口标准。”

    这话一出,连一直亢奋的周正阳都蔫了。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被分走大半的钱,连最核心的生产环节,都要被人家掐住喉咙。

    “我们不同意。”

    开口的是陆亦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地板上,掷地有声。

    他看着钱振宇,脸上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金凤凰’的牌子是我们的,利润怎么分,我们自己定。至于标准,”他顿了顿,看向江晚,“我们的标准,能让国家部委点头,就能让你们的欧盟点头。他们要是不认,那是他们没眼光。”

    “合作,得有合作的诚意。你们这不叫合作,叫抢劫。”

    他站起身,一把拉起还愣着的陆大柱。

    “媳妇儿,正阳,走了。”

    “咱们回柳树湾,自己干。”

    四个人就这么在钱振宇和一众翻译错愕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豪华的会议室。

    走出那栋冰冷的大楼,上海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大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憋在胸口好几天的闷气,总算顺了。

    “走得好!他娘的,不受那份窝囊气!”

    江晚却走在陆亦川身边,轻声问:

    “真的就这么走了?”

    陆亦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个藏着报纸的口袋。

    “不走。”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冰冷。

    “来都来了,不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怎么对得起这张火车票。”

    “他想抢,咱们就让他看看,柳树湾的泥腿子,也不是好惹的。”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