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黄沙漫天。
    两千名永安县兵汇成的浊流,正喧嚣着向前。
    这不像一支军队。
    更像一群披着官服的鬣狗,阵型散乱,神情嚣张,嘴里不时爆出最污秽的言语。
    在他们眼中,此行不过是一场武装游行。
    去碾死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顺便饱餐一顿,再抢几个女人。
    县令陈家旺被亲兵簇拥在中央,肥胖的脸上满是病态的快意。
    “都他娘的给老子跑快点!”
    他挥舞着马鞭,在空中抽出刺耳的爆鸣。
    “谁第一个冲进陈家集,赏银十两!”
    “谁活捉了那个叫燕南天的,赏银百两,再赏女人两个!”
    “嗷嗷!”
    污浊的浪潮爆发出豺狼般的嚎叫,脚步都因此轻快了几分。
    仁义无双?
    在官府的刀口下,连个屁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队伍最前方一名眼尖的亲兵,猛地勒住了马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古怪的困惑。
    “大人,您看前面!”
    刹那间,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迅速沉寂。
    所有人都眯起了眼。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十一个黑点。
    黑点由远及近,轮廓渐渐清晰。
    那不是千军万马。
    甚至,连一支队伍都算不上。
    仅仅十一骑。
    为首那人,一袭青衫,未着片甲,从容地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他身下的坐骑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马蹄落下,竟听不见一丝声音。
    身后十骑,如十尊沉默的玄铁雕像,静静伫立。
    十一骑,就这么横在官道正中央。
    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姿态,挡住了两千人的去路。
    死寂过后,是更加猛烈的轰然爆笑。
    “哈哈哈哈!哪来的疯子?十一个人就敢拦两千人的路?”
    “看那个小白脸,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个活腻了的相公!”
    陈家旺的笑声却很勉强,他肥硕的脸上,第一次渗出了冷汗。
    他不是蠢货。
    那十一人面对两千兵马,竟无一人流露出丝毫的紧张或畏惧。
    那种极致的从容与静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压。
    “来者何人!”
    他催马上前,用咆哮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胆敢阻拦朝廷兵马!尔等想被灭九族不成!”
    青衫客,自然是林风。
    他身后,燕青儿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手心冰凉。
    林风甚至没有去看叫嚣的陈家旺。
    他的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两千张写满贪婪与暴虐的脸。
    而后,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回去。”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陈家旺仿佛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肥硕的身躯在马背上笑得乱颤。
    “你说什么?你让本官回去?”
    他用马鞭直指林风的眉心,脸上的肥肉因狂怒而抖动。
    “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官指手画脚?来人!给本官上!把他剁成肉酱!”
    燕青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林风很强,强到能一句话击溃父亲的道心。
    可眼前,是两千名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的官军!
    林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陈家旺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轻蔑。
    那是一种俯瞰。
    一种神明注视着地上爬虫的眼神。
    “聒噪。”
    林风吐出这两个字,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没有惊天的真气波动。
    没有骇人的剑意凌霄。
    他只是那么随意的,抬起了手。
    下一刻。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风声,呼吸声,心跳声,尽数消失。
    陈家旺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连同身下的高头大马,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伟力,从地面上硬生生“剥离”出来,凭空悬浮在半空。
    “呃……嗬……”
    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双脚在空中疯狂乱蹬,脸庞涨成了恐怖的酱紫色。
    全场,死寂。
    两千名县兵脸上的笑容,全部凝固。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官,像一个被无形之手捏住的虫子,在空中无声地抽搐。
    这是什么?
    妖术?
    还是神罚?
    林风的五指,隔着数十丈的距离,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声音。
    在两千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注视下,永安县令陈家旺,没有爆成血雾,也没有化作飞灰。
    他……开始变得透明。
    先是那匹神骏的战马,从马蹄开始,寸寸消解,化作了虚无。
    然后是陈家旺的四肢,躯干,最后是他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的身体,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光线穿透了他,仿佛他从未真实存在过。
    微风拂过。
    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空无一物。
    叮当。
    一柄佩刀从某个县兵僵硬的手中滑落,砸在死寂的官道上。
    这清脆的声响,像一道命令,引爆了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从阵中爆开。
    一个士兵扔掉武器,手脚并用,疯了一样向后逃去。
    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
    “鬼……是鬼神!”
    “没了……县令大人……就这么没了!”
    “跑!快跑啊!”
    两千人的军阵,瞬间崩溃。
    理智、军令、赏银,在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理解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互相推搡,彼此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兵败如山倒。
    不。
    这不是败。
    这是凡人,亲眼目睹了神明降下的惩罚。
    燕青儿张着小嘴,娇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离去时,那眼神中的敬畏与绝望。
    这不是武功。
    这是言出法随。
    这是……属于神魔的权柄!
    林风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冰冷的声音,没有用多大力气,却清晰地盖过所有哭喊与嘈杂,烙印在每一个疯狂逃窜的灵魂深处。
    “回去,告诉永安城里所有的人。”
    “三日之内,侵占民田者,清退田产,完璧归赵。”
    “三日之内,作恶多端者,自缚县衙,听候清算。”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森然的冷意。
    “三日之后,若有不从者……”
    “下场,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