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山珍海味流水般地呈上,皆是取自越王府的珍藏。
    佳肴的香气弥漫在空旷的大殿里,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风高坐主位,吃得很是随意,时不时还和身边的雷洪、石破军谈笑风生。
    王胖子更是没心没肺,埋头对着一只烤鸭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而坐在下首的刘承运等七位士族家主,却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他们面前的玉盘珍馐,仿佛都变成了催命的毒药,每一口都难以下咽。
    每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只能强撑着笑脸,偶尔附和一两句,生怕哪个表情不对,就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林风谈笑间,就定下了足以颠覆整个南境格局的国策。
    那一道道命令,通过传令兵,迅速地飞出王府,飞向南境的每一个角落。
    考功司,清丈土地,核查税赋……每一条,狠狠地切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命脉上。
    一顿饭,吃得比上刑还难受。
    终于,当林风放下筷子时,刘承运等人如蒙大赦。
    “天色不早了,诸位老先生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温和。
    “南境的未来,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这句话在不久前听来,还是对他们的拉拢和肯定。
    可现在听来,却是一句沉甸甸的警告。
    “草民……告退。”
    刘承运颤巍巍地起身,领着其他六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让他们心胆俱裂的王府大殿。
    走出王府大门,被清冷的夜风一吹,几人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后怕。
    “刘兄,这……这可如何是好?”
    谢家家主第一个沉不住气,声音都在发颤。
    “这新皇……分明是要将我等往死路上逼啊!”
    “是啊,清丈土地,官吏考选,这两条一出,我等百年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他就不怕南境大乱吗?”
    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惶然。
    刘承运脸色阴沉。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王府,那里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都闭嘴!”他低喝一声,止住了众人的议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他心中很清楚,林风不怕。
    一个能亲临前线,谈笑间覆灭一方割据势力的帝王,怎么会怕他们这些所谓的“威胁”?
    林风手握数十万虎狼之师,又有新得的民心作为后盾,更有胡文雍搜刮的无尽财富作为底气。
    他有足够的资本和实力,去推行任何他想推行的政策。
    反倒是他们,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案板上的鱼肉,除了束手待毙,似乎别无他法。
    ……
    第二天一早,三道盖着皇帝玉玺的布告,被张贴在了越州城最显眼的城门口和市集中心。
    第一道,是“考功令”。
    详细阐述了官吏考选的规则,强调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消息一出,整个越州城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报国无门的学子,瞬间沸腾了。
    “天呐!我没看错吧?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有机会当官?”
    “不用再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门路,不用再给那些世家子弟当陪衬了!”
    “圣天子在上!我等寒门学子,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无数读书人围在布告前,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场就有人跪地,朝着王府的方向遥遥叩拜。
    第二道,是“均田令”的雏形。
    宣布将胡文雍及其核心党羽被查抄的田产,分给在战争中失去土地的农民和阵亡将士的家属。
    一时间,城内外的百姓欢声雷动,对新皇的感激和拥戴,达到了顶峰。
    而第三道,则是“清丈令”。
    宣布成立度支司,将由朝廷派遣官员,在军队的护卫下,对南境所有土地进行重新丈量和登记,并核定税额。
    这道命令,在普通百姓中没有引起太大波澜,但在那些中小地主和士族门阀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就意味着,他们隐匿的人口,虚报的田亩,享受的税收优免,都将被置于阳光之下。
    一时间,整个南境上层社会暗流涌动。
    有人惊慌失措,四处奔走,企图寻找对策。
    有人心存侥幸,准备阳奉阴违,用各种手段糊弄朝廷的官员。
    更有人,在暗中串联,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
    刘府之内,气氛压抑。
    南境七大族的家主,再次秘密聚集于此。
    “不能再等了!”
    谢家家主一拍桌子,满脸狠戾。
    “姓林的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他要清丈土地,就是要断我们的根!
    我们若是认了,不出十年,家族就要败落了!”
    “不错!”
    另一名王氏家主也附和道。
    “他收买那些泥腿子和穷酸书生的人心,就是为了对付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
    有人忧心忡忡。
    “他手握大军,城里城外都是他的人。我们稍有异动,恐怕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硬来当然不行。”
    刘承运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终于缓缓开口,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他不是要讲王法,讲规矩吗?那我们就在他的规矩里,让他寸步难行!”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清丈土地,总得有人去丈量吧?
    朝廷派来的人,人生地不熟,难道还能认识每一块田,每一片山林?
    到时候,我们只需让下面的人稍稍做点手脚,指东为西,移花接木,他能查出什么来?”
    “他要考选官吏,我们就让族中那些最优秀的子弟都去考!
    凭我等的家学渊源,难道还考不过那些泥腿子?
    只要官位还在我们的人手里,他颁布的任何政令,到了下面,要怎么执行,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还有,他不是要开仓放粮收买人心吗?”
    刘承运冷笑一声。
    “市面上的粮食,大半可都在我们手里。
    从明天起,我们各家都把粮价提一提。
    他官府的粮再多,能撑几天?
    等他的粮放完了,百姓还是要来求我们。
    到时候,民怨沸腾,我看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当得下去!”
    一番话说得众人眼睛一亮,心中的恐惧被贪婪和侥幸所取代。
    “妙啊!刘兄此计,釜底抽薪,实在是高!”
    “对!明着我们拥护他,暗地里,就让他变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只要我们七家同心,定能让他知难而退,明白这南境,离了我们不行!”
    他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一场针对新皇的阴谋,就此悄然展开。
    他们自以为计划周密,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密谋的这间书房外,一棵大树的阴影里,一名打扮成花匠的男子,在修剪完最后一根枝丫后,悄然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王府大殿内,灯火依旧。
    林风正在批阅奏章。石破军侍立一旁,如同雕塑。
    一名天机阁的密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情报呈上。
    林风接过情报,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冷笑。
    “鱼儿……上钩了。”
    他将情报递给石破军。
    石破军看完,眼中杀机一闪:“陛下,这群乱臣贼子,死不悔改!末将请命,这就带人去平了刘府!”
    “不急。”林风摆了摆手。
    “杀一个刘承运,容易。但要拔掉士族这颗盘踞在南境数百年的毒瘤,光靠杀人是不够的。杀了一个刘承运,还会有王承运,谢承运冒出来。”
    “朕要的,不是杀鸡儆猴。朕要的,是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的罪证,清清楚楚地摆在天下人面前。
    朕要让他们身败名裂,被他们曾经瞧不起的那些百姓,彻底踩在脚下!”
    林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南境一个叫“金华”的产粮大县上。
    “这个谢家,不是要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吗?”林风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石破军,朕给你一个任务。”
    “陛下请讲!”
    “带上你的特战队,再带上王坤,去一趟金华。朕要你……把谢家在金华的粮仓,给朕一粒不剩地搬空。”
    林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要涨价吗?朕就帮他一把。朕要让南境的粮价,一夜之间,涨到天上去。”
    “然后,朕再亲手,把它打回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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