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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脚印会骗人,可光不会撒谎
    孙小朵的绣鞋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响,她弯腰牵住那只盲眼小猴的爪子时,指腹触到一层薄茧——倒像是常年扶着石头摸索的野猴子。

    小猴耳朵动了动,歪头往她手心蹭,尾巴尖卷住她的小拇指,像根温热的小绳。

    \"走呀,小盲。\"她蹲下身,声音甜得能浸化星光。

    南荒夜原的草叶立刻簌簌分开,给这一人一猴让出条小道。

    她每踏一步,脚边就炸开星子般的光,小猴的肉垫跟着一陷,竟也洇出淡青色的光晕,像两朵并蒂开的荧光蘑菇。

    追随者们是从第二日开始冒头的。

    有挑担的货郎踮着脚学她步幅,有挎竹篮的村妇把裙摆撩到膝盖以上,连几个光屁股的小娃都举着树枝当\"盲杖\",跌跌撞撞跟在小猴后头。

    孙小朵歪头看他们踩出的光痕——有的像被雷劈歪的树,有的像扭成麻花的蚯蚓,倒比她自己的脚印还热闹。

    她偷偷把桃枝别在耳后,憋着笑想:\"老头要是看见,得说我把山脚下的蚂蚁窝捅翻了。\"

    变故是在第三日清晨。

    孙小朵蹲在溪边捧水洗脸,小猴突然\"唧唧\"直叫,爪子拍她的背。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顺着小猴指的方向望——整片原野的草茎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我也走我更亮\"的光字!

    最夸张的是靠近山脚那片,两串脚印严丝合缝套着她和小猴的足印,连她左脚小拇指微翘的弧度都拓得一模一样,光流却浑浊得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这谁啊,比我还会抄作业?\"她蹲下来,指尖轻轻戳了戳假脚印。

    光痕立刻缩成一团,像被烫到的鼻涕虫。

    小猴凑过来闻了闻,打了个喷嚏,尾巴啪地扫在假印上——那光竟\"滋啦\"一声灭了,露出底下用黄泥拓的模子。

    当夜,暴雨砸得夜原直晃。

    孙小朵脱了绣鞋塞进小猴怀里,赤足冲进雨幕。

    泥水溅到她膝盖上,她却越跑越快,每一步都陷进烂泥里,光痕反而像被点燃的金箔,从脚底板窜上来,顺着裤管爬到发梢。

    小猴抱着绣鞋蹲在岩下,看她的影子在雨里忽远忽近,活像个会发光的泥娃娃。

    \"小丫头疯了?\"躲雨的货郎裹紧蓑衣嘀咕。

    村妇扒着岩缝看,突然捅了捅他:\"你瞧那光——\"

    雨停时,东方刚泛白。

    孙小朵站在真印与假印中间,左脚踩在自己昨夜的光痕上,右脚轻轻踢了踢假印:\"踩得比我还标准,心倒悬在半空中。\"她的光痕正随着呼吸明灭,像在说\"我在呢\";假印却僵成块发光的砖,连草叶拂过都没反应。

    中墟废城的\"光引坛\"生意正火。

    萧逸裹着破斗篷挤在人群里,看术士举着符水罐子喊:\"这是菩提祖师当年踩过的土!

    踏上去就能通仙窍!\"老妇跪在坛前,膝盖上的血把泥地洇出个红圈,嘴里念叨:\"我家小孙子病了,求道光照照他......\"

    萧逸的手指在斗篷里蜷成拳。

    他转身捡起半截朽木,蘸着积水在坛边写\"你信谁\"——三个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斜的芦苇。

    术士瞪他:\"哪来的叫花子乱涂!\"他也不恼,退到墙角数蚂蚁,心里默念:\"等场雨就知道了。\"

    当夜雷阵雨来得急。

    萧逸蹲在屋檐下,看着符水被冲成浑浊的黄汤,假光痕像被戳破的泡泡,\"噗\"地全灭了。

    倒是他写的那三个字,泥缝里钻出星星点点的荧光菌丝,第二天竟长成三株蒲公英,绒毛上沾着细碎的光,风一吹就散成金色的雪。

    术士收拾摊子时踢到朽木,骂骂咧咧:\"什么破木头......\"百姓却望着飞絮发怔。

    有个穿补丁衫的汉子突然说:\"我家娃昨天摸着光絮笑了,比吃蜜糖还甜。\"萧逸靠在断墙上,看蒲公英飘向山尖,轻声道:\"光不认剧本,只认心跳。\"

    东泽渔村的沙滩上,血光混着荧光刺得韦阳眯眼。

    几个青年举着刀片喊:\"看!

    我踩出的光比你亮!\"有个小娃攥着碎贝壳划脚,哭唧唧地说:\"我...我比你疼。\"韦阳没说话,搬了张竹席铺在村口老槐树下,往上面一躺,任露水打湿后背。

    村民起初当他犯傻。

    半月后,有个提鱼篓的阿婆路过,瞥见竹席下的泥地——一圈细密的光丝正像脉搏似的跳,明灭间浮起\"你在吗\"三个字。

    小娃们凑过来,光脚踩上去,光丝立刻缠住他们的脚踝,在脚底板挠痒痒。

    那个划脚的小娃突然笑了:\"阿娘,光在问我好不好呢!\"

    有人悄悄把刀片埋进沙里。

    有个青年蹲下来,用海水冲净脚上的血:\"原来光不是比谁疼,是...是我在走啊。\"韦阳躺着看云,听见潮水声里混着赤脚踩沙滩的\"吧嗒\"声,比他以前听过的任何锣鼓都响。

    北境部落的犁沟亮得刺眼。

    二郎神站在地头,看牛倒在草堆里,眼睛还睁着,嘴角沾着带血的沫子。

    族长举着半块旧钟,喊:\"每道光都是天语!

    多犁一亩,天就多疼我们一分!\"

    他没接话,解下自己的粗布腰带当套索,套在肩上。

    犁柄磨得他肩窝发红,他就咬着牙往前挪;血珠渗进土里,他就把下巴抵在犁把上闷哼。

    三天三夜,他犁出一道极缓的弧线,像山涧流了百年的水。

    风雪夜,他蜷在草棚里,血手捂着铁犁取暖。

    铁犁却烫得他直吸气——原来光顺着犁纹爬上来了,在他掌心淌成一条小河。

    黎明时,整片田的光痕突然动了,汇成长长的光河,直指远方刚冒头的春草。

    族长老泪纵横:\"原来光要呼吸,人也一样。\"

    孙小朵回到花果山旧洞时,脚下的光网突然乱成一锅粥。

    她盘坐在石床上,赤足贴地,听见千里外的假印正\"滋滋\"作响,像被戳破的灯笼。

    菩提祖师的话突然浮上来:\"心不动,印不生。\"

    她闭了眼。

    光网的躁动慢慢平息,转而往她脚下涌,形成螺旋光井,亮得洞外的桃树都投下金边影子。

    所有假印瞬间暗成灰,唯有那些认真走路的人,光痕反而更亮了。

    风中残语最后一次浮现,像无数人贴着她耳朵说话:\"真迹不在多,在......\"

    \"在踩下去的那一刻。\"她睁眼笑了,发间桃枝被光井映得粉莹莹的。

    洞外的桃林突然沙沙响。

    她歪头看,发现最深处有片阴影——那里的光网像被扯断的线,连草叶都蔫蔫的。

    小猴蹭了蹭她的手,她却没动,只把绣鞋重新系在腰间。

    \"等天亮了,去瞧瞧。\"她摸着桃枝上的花苞,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