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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风起青萍,暗涌潜流
    大理寺的青石板路浸着晨露,苏小棠跟着差役跨过门槛时,鞋尖沾了点水。

    她垂眸看了眼,想起昨日街头那团火——老周的皱纹被映得发亮,小孙撒香粉时指尖在抖,可声音比擂鼓还响。

    "苏掌事请。"主审官王大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案几上的惊堂木还没拍,先溅了半滴茶渍在"清正廉明"的匾额上。

    苏小棠在堂下站定,袖中残页被掌心焐得温热。

    这是她昨夜翻遍天膳阁地窖找到的——灶神祠的旧账本,玄焰门近十年收"火供"的记录,还有半本被虫蛀的《灶神秘录》,边角写着前御厨的批注:"火种者,人心也,非神授。"

    "有人举报你煽动厨役焚烧神位,私改御膳房规,更甚者......"王大人翻开卷宗,指甲在"逆神"二字上重重一按,"说你是火种失控的罪魁。"

    "罪魁?"苏小棠抬眼,目光扫过堂下围观的小吏。

    昨日街头的火光还在她眼底晃,老周喊"厨子的火是给人做饭的"时,她忽然明白,这些人要的从来不是神龛上的香火,是灶台前能挺直腰板的资格。"王大人可知,玄焰门每年以'护火种'为名,从御膳房收走三千两香火银?"她从袖中抽出账本,"这是他们的账册,每笔都记着'天膳阁供',可天膳阁的厨子连买新菜刀的钱都要凑。"

    王大人的手指顿在半空。

    "再看这个。"苏小棠又摊开残页,"《灶神秘录》里写,'灶火承万家烟火,当随人间百味'。

    可玄焰门改了规矩,说'火种需净,厨役需诫'——他们戒的是厨子尝味的舌头,净的是我们对本味的感知。"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敲在铜锅上的铲柄,"若说逆神,真正冒犯神明的,是那些把灶火锁进神龛,把厨子变成提线木偶的人!"

    堂下传来抽气声。

    有个年轻书吏笔尖一歪,墨点晕开,正好盖在"逆神"二字上。

    王大人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他刚要拍惊堂木,后堂突然传来小吏的低语:"大人,陆三公子递了折子。"

    陆明渊此刻正站在金銮殿外,晨风吹得他腰间玉牌叮当响。

    殿内,皇帝翻着他联合七位老臣上的折子,眉峰越拧越紧。

    折子最末写着:"玄焰门火种失控之事,若波及秋祭用膳,恐动摇国本。"

    "陆卿家倒是会挑时候。"皇帝合上折子,目光像淬了冰,"你与那苏小棠,到底什么关系?"

    陆明渊弯腰时,广袖扫过丹墀上的青苔。

    他记得昨夜苏小棠站在天膳阁楼顶,火光映得她眼底有星子:"我要烧的不是神位,是套在厨子脖子上的锁链。"他垂眸笑了笑,声音清润如泉:"臣与苏掌事,不过是都相信——人间烟火,不该由神棍来管。"

    殿外传来鸽哨。

    陈阿四蹲在天膳阁后巷的瓦顶上,摸着信鸽腿上的竹筒。

    这是苏州厨会的回信,墨迹还带着江南的潮气:"心觉认证可试,愿送三厨来考。"他又拆开第二封,扬州的:"火种锁了我们二十年,今愿做第一把钥匙。"

    "陈掌事。"阿福从楼下探出头,怀里抱着一摞竹简,"新报名的册子又厚了半寸,有个山东来的厨子,走了七天七夜,鞋底磨穿了还攥着菜刀。"

    陈阿四把信鸽往天上一抛。

    鸽子扑棱棱飞过宫墙,他摸着腰间那把跟了自己三十年的铜勺——从前总觉得御膳房的规矩像块磨石,把他的棱角都磨平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最锋利的刀刃,要砍断的从来不是砧板,是锁链。

    "让他们都来。"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声音粗哑却带了笑,"心觉认证,考的不是刀工火候,是......"他望着远处还未熄灭的火堆,喉结动了动,"是厨子的魂。"

    暮色漫进大理寺时,苏小棠走出公堂。

    阿福捧着披风迎上来,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师父,陈掌事让我给您看这个——是被玄焰门贬黜的老厨子名单,最上面那个,是三十年前被诬陷偷火种的张老师傅。"

    苏小棠接过纸,看见"张存善"三个字被圈了红圈。

    她想起老厨头临终前说的话:"真正的火种,在每个肯为一口热饭用心的厨子心里。"风掀起纸角,她望着西天的火烧云,把名单仔细折好收进袖中。

    "明日。"她对阿福笑了笑,眉梢染着霞光,"明日我们去城南破庙。"

    城南破庙的门轴在晨风中发出吱呀轻响时,苏小棠的布鞋尖刚蹭上青石板。

    阿福抱着个粗布包裹跟在身后,布角露出半截油亮的铜铲——那是她昨夜翻出的老厨头遗物,柄上"存善"二字被磨得发亮。

    "张老师傅?"她抬手叩了叩破门,声音裹着晨雾渗进庙里。

    供桌后的草席动了动。

    白发老人佝偻着直起腰,浑浊的眼睛突然凝住——他认出了苏小棠袖中露出的半角名单,那上面"张存善"三个字被圈了红,像团烧了三十年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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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玄焰门说我偷火种时,你还在娘胎里。"张存善的手抚过供桌上缺了口的陶碗,碗底沉着粒没化尽的盐,"他们砸了我的锅,烧了我的菜谱,连我徒弟给我送的最后半块炊饼......"他突然哽住,指节捏得发白。

    苏小棠蹲下来与他平视,从包裹里取出那本灶神祠旧账本:"这里记着您被赶走那天,玄焰门收了八百两'净火银'。"她又摊开《心觉秘传》的草稿,墨迹未干的字行里夹着片桂叶,"我想请您把当年教徒弟的火候口诀写进去,不是给神看的,是给天下厨子看的。"

    张存善的手指颤着抚过纸页。

    风掀起庙门的破布帘,漏进一线光,正照在他腰间——那里系着根褪色的蓝布带,是当年徒弟们凑钱买的,"当年我徒弟说,等我能再掌勺,要在蓝布带上系个铜铃,响一声就是菜成了。"他突然扯下布带,"苏掌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颠得动锅吗?"

    "能。"苏小棠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茧传过去,"明日天膳阁前的空场,我要摆三十口锅。

    您站中间那口,炒您最拿手的盐煎肉——油要烧到起青烟,肉要切得薄如纸,盐要撒得......"

    "像下细雪。"张存善接口,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

    他突然拔高声音,冲后殿喊:"老周!

    李婶!

    都出来看看,有人要给咱们厨子撑腰了!"

    后殿的草席窸窣作响,三个灰扑扑的身影陆续走出来。

    李婶的围裙还沾着洗不净的灶灰,老周的菜刀用破布裹着——那是他们被逐时藏在灶膛里的命根子。

    "我带了新锅。"阿福把包裹往供桌上一放,铜锅相碰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天膳阁的铁匠铺连夜打的,每口锅沿都刻着'心觉'二字。"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暖时,天膳阁前的空场已支起三十口新锅。

    陈阿四踩着梯子挂横幅,红绸子被风卷得猎猎响,"自由厨艺大会"六个金漆大字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要反了?"围观的百姓里有人小声嘀咕。

    "反什么?"卖糖葫芦的老贾挤到最前面,"上个月我家那口子病了,苏掌事让天膳阁送了碗藕粉羹,说是按《本草》调的。

    神棍能给人熬药?"

    话音未落,张存善掀着蓝布围裙从后厨走出来。

    他腰间的铜铃随着脚步叮铃作响——是苏小棠让阿福连夜打的,"叮铃一声菜成,叮铃两声客来"。

    老人抄起锅铲,铁勺敲在锅沿上:"今日不供神,只供人!

    谁饿了,谁馋了,都来尝!"

    第一锅盐煎肉的香气腾起时,人群炸了。

    穿粗布衫的庄稼汉、提菜篮的妇人、甚至抱着孩子的老妪都挤上前来。

    李婶的糖蒸酥酪刚起锅,就被抢光了碗;老周的葱烧海参还没摆盘,就有书生举着铜板喊:"我买!"

    陆明渊站在对面茶楼二楼,茶盏里的龙井浮着片茶叶,正好遮住他眼底的笑意。

    楼下传来百姓的议论:"原来厨子不用跪神龛也能做出好味道天膳阁的规矩,是让厨子把心放在锅里"。

    他摸出袖中密报,是暗卫刚送来的——玄焰门的香火旺了二十年,今日来求签的人少了七成。

    月上柳梢时,苏小棠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推开天膳阁后门。

    今日说的话比过去三个月都多,可她心里烧着团火,比任何时候都亮堂。

    阿福端来热粥,碗底沉着颗蜜枣:"师父,陈掌事说明天要加二十口锅,扬州来的厨子后日到。"

    "好。"苏小棠舀了勺粥,甜香在舌尖化开。

    她突然顿住——腰间的铜牌在发烫,幽蓝的光透过锦缎渗出来,像团火的火。

    "你已非凡人......亦非神使......你是'火之始'。"

    低语声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直接撞进她脑子里。

    苏小棠猛地站起来,铜牌"当啷"掉在桌上,幽蓝火焰在桌面流转,竟在青砖上烧出朵莲花。

    她想起每次使用本味感知时的眩晕,想起老厨头临终前说"火种在厨子心里",原来真正的火种,从来不是锁在神龛里的,是......在她身体里?

    "叩叩。"

    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有信鸽送了东西来。"

    信笺是用旧菜谱纸写的,墨迹带着北疆的干冷。

    苏小棠展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地图飘落——山脉轮廓像把刀,刀柄处标着"古灶神庙",旁边注着"火种源起于此"。

    信末三个字让她呼吸一滞:"老厨头"。

    后窗传来轻响。

    陆明渊掀开窗跳进屋里,衣摆还沾着夜露:"我闻到焦味了。"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铜牌和地图上,"要查的事,有眉目了?"

    苏小棠把地图仔细折好,收进贴身的锦囊。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得她眼底有星子在跳:"老厨头说,真正的起点在北疆。"她摸了摸锦囊,"我想去看看,那里是不是藏着......我们一直找的答案。"

    陆明渊没有追问。

    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指尖掠过她发间的银簪——那是天膳阁的厨子们用旧锅熔了打的,刻着"心"字。"我让暗卫备了三辆马车,明早寅时出发。"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北疆的雪,该下了。"

    苏小棠望着案头未写完的《心觉秘传》,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想起今日张存善炒盐煎肉时说的话:"厨子的火种,要越烧越旺。"而她体内的幽蓝火焰,此刻正随着心跳轻轻震颤——或许,北疆的风雪里,藏着让这团火烧得更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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