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冬天午后，学生们却都不愿意闷在屋里。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散落在溪水边，有的靠着树干摇头晃脑念诗文，有的盘腿坐在石头上高谈阔论，个个眉开眼笑，尽显青春活力。

    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李正峰不由会心一笑：自己这个年纪时在忙些什么？

    正掌管着玄镜司，保卫一方平安！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和这些读书人的年纪竟然差不了多少！

    三人走到书院大门前，守门人迎上来询问来意。

    元元书院毕竟是官办学堂，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昌泰在别处能摆官架子，在这里却收敛了不少。

    他说明要查二十年前的旧事，守门人为难地说：

    "三位大人随我去见管文书的老先生吧，要是他还能记得些什么，或许能帮上忙。"

    老先生确实年纪大了，花甲之年的他眯着昏花的眼睛，盯着李正峰打量了半天：

    "这位标致的姑娘打哪儿来？"

    林昌泰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李正峰没好气地挺直腰杆："老先生看清楚了，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

    "哎哟！"

    老先生拄着拐杖往前凑了凑，

    "小伙子长得俊俏就算了，这胸肌练得比姑娘家还结实！"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正峰爽朗大笑，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玄镜司令牌：

    "天天练刀，自然壮实！"

    老先生记性确实不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林昌泰垂头丧气："白跑这一趟。"

    李正峰灵机一动："林大人，张大人他们在这里读书是哪一年？"

    "大唐历800年，整整二十年前。"

    李正峰转向守门人："麻烦打听下，有没有二十年前来书院的老师？"

    张世平拍手笑道："妙啊！刚来的人对当年的事印象最深刻。"

    守门人片刻后回报："老师们都不太合适，倒是有个护院是二十年前来的。"

    "太好了！"

    李正峰欣然同意。

    那位护院正在讲堂旁听。

    元元书院的讲堂坐落在书院中央，宿舍整齐地排列在两侧。

    和普通书院不同，这里上课没有固定座位，老师坐在讲台上，学生们随意围坐听讲，倒像是文人聚会。

    临近黄昏，山风轻轻拂过庭院，吹动着学子们的衣角。

    落日余晖给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色，映照着一张张专注的年轻面庞，这般景象让人莫名感到心安。

    李正峰忽然心生羡慕：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啊。

    守门人领着护院慢慢走来。

    见对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李正峰这才明白为什么要亲自前往。

    林昌泰却摆起官威：

    "你一个残疾人也当护院？不怕耽误学生吗？"

    老汉不卑不亢含笑回答："杨某虽然残疾但没废掉，功夫还剩七成。"

    "倒是大人身为神武司的人，下盘不稳精气不足，这般身手怎么对得起百姓期望？"

    林昌泰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见老汉独臂猛地一震拐杖，一柄钢刀应声弹出！

    只见他单足点地，以拐杖为支撑，钢刀破空呼啸，凌厉的刀光在夕阳映照下令人眼花缭乱。

    李正峰拍手称赞："好刀法！"

    老汉虽然身形干瘦，挥刀时却如猛虎下山般威猛。

    张世平凝神观察："步伐如虎奔，刀势似虎跃，这是断龙刀！"

    陈老头收刀行礼："道长好眼力。"

    "姓杨...莫非是江湖上人称'一刀断水'的陈大侠？"

    老汉苦笑："当年脾气急，跟人争执总爱瞪眼，得了这么个外号，实在当不起大侠之名。"

    林昌泰讪讪地退到一边。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陈老头努力回忆：

    "二十年前我刚来时，张天冬已经是书院四大才子，十四岁就考中秀才，前途一片光明。"

    "吴志远家境富裕，二人同住在'四君子'斋舍，另外两位是杜兰和秦无一......"

    听到这里，李正峰心头一震，强忍着没有打断。

    "这四个活宝没少惹麻烦，最严重的是当年厨师周大庸的女儿周秀秀自杀案。"

    老汉望向远处的松林，声音渐渐低沉，"周大庸独自带着女儿，周秀秀年方十六，才貌双全。"

    "张天冬追她最是卖力。谁知那年冬天，周秀秀突然和母亲大吵一架，原来她竟然有了身孕！"

    "姑娘坚称从未与男子接触，书院祭酒请来名医诊脉，确实是喜脉。"

    "那位精通祝由术的名医说她玄阴之气特别重，恐怕是被妖鬼附身，借她的身子窃取书生才气。"

    "祭酒想要细查，周秀秀却在当晚自缢！留下血书发誓：学会异术，化作厉鬼，誓要报仇！"

    "此后书院开始闹鬼，从四君子斋舍开始。"

    "虽然没证据，书生们纷纷转学，张天冬四人最先离开。后来祭酒请来儒学大师诵经超度，这件事才慢慢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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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不是转去秋月书院了？"

    "这个老朽不知道。"陈老头摇头。

    谢过老汉后，李正峰对张世平说：

    "我猜是张天冬求爱不成，四人用请鬼吃粮术让妖鬼附身在周秀秀身上，导致她受辱自尽。"

    "周秀秀聪明，用邪术反击，四人害怕就转学了，约定永远不再提起。"

    张世平点头："秦无一熟悉这个法术，如果二十年前就用过，一切就说得通了。"

    "肯定是张天冬干的！"

    李正峰断言。

    找到林昌泰说明推测，对方连连称是："张天冬很好色......"

    "什么？"

    李正峰惊讶。

    "卷宗上当然不会写，但他当年在西北做官时，府上养着二十多个胡姬。"

    "回京宴请客人时，还让胡姬跳舞助兴，这段风流事大家都知道。"

    李正峰喃喃自语："那就不对了......那晚在吴府，有枝湿身跳舞，吴田贤他们都偷看，只有张天冬目不斜视。如果他好色，怎么会这样？"

    "吴志远说过了解张天冬，不应该不好女色......"

    "富通客栈掌柜说，吴志远那晚曾经追张天冬到客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第二天张天冬突然把吴志远关进大牢，是不是怕身份被揭穿？"

    "去南王府的张天冬到底是谁？秦无一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迷雾重重，李正峰和林昌泰反而来了精神——查案最怕没有线索。

    三人本想连夜返回，可惜马匹疲惫不堪。

    李正峰拜托林昌泰用传讯符给林胡传信，让他先控制住秦无一。

    第二天天刚亮，三人快马加鞭赶回南王府。

    中午时分，顾不上休息，李正峰立刻开堂审案。

    秦无一被押来时还紧紧攥着本《江湖游侠燕子李四传》。

    林胡抢过书卷："公堂之上怎么能拿着闲书？"

    他随手翻看，突然贼笑着凑近李正峰：

    "大人！这书生居然在看春宫图！该治伤风败俗罪！"

    说着利索地把书塞进怀里，盘算着晚上去怡红院找个知音一起欣赏。

    李正峰拍案问道："哪里人？"

    "学生是云州府人，从小在南王府读书，光明磊落！"

    "除了秋月书院，还在哪里读过书？"

    秦无一闭口不答。

    李正峰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在玄镜司，别说童生，就是状元也照样用刑！"

    "凭什么用刑？学生又没做坏事！"

    "既然没做坏事，为什么不敢回答？"

    "都是因为发过誓！"

    秦无一昂着头，

    "曾经对同窗立誓，绝不对外人提起元元书院的往事！"

    堂下的林昌泰、林胡、张世平、彭志都目瞪口呆。

    彭志又惊又喜："原来还有个傻的！不止我一个人脑子不灵光！"

    张世平嗤笑："书呆子！愚不可及！"

    "安静！"

    李正峰再拍惊堂木，

    "你和吴志远、张天冬、杜元是不是住同一个宿舍？"

    秦无一死死捂住嘴巴。

    "不说也罢！周秀秀的冤魂就在你身后！"

    秦无一猛地抬头，神情黯然："周秀秀早就魂飞魄散了......"

    "看来二十年前的事，果然和你有关系！"

    李正峰乘胜追击。

    见秦无一呆立不语，李正峰怒喝："用刑！"

    "等一下！"

    林胡闪身而出，

    "你是因为不想违背誓言，才不肯说？"

    秦无一点头。

    "这好办！"

    林胡拍手大笑，

    "你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不就不算对外人说了？"

    秦无一目瞪口呆。彭志连连称赞："好主意！"

    "我发誓不告诉宿舍外的人。"

    秦无一苦笑，

    "就算把各位当成知己，各位终究不是我的室友。"

    李正峰甩袖："那就打到你开口！"

    "等等！"

    彭志跳出来，

    "我也有个好办法！"

    "退下！"

    "林胡说得，我说不得？"

    彭志委屈巴巴，

    "大人是不是嫌我笨？"

    被说中心事，李正峰尴尬地摆手："你说。"

    "你不能对人说，对树说总可以吧？"

    彭志指着院子里的老槐树，

    "去对着树说，不算违背誓言！"

    张世平向李正峰拱手：

    "李大人得到林胡这样的卧龙已经很难得，现在又得到彭志这位凤雏，卧龙凤雏都齐了，还愁办不成大事吗？"

    秦无一愣了愣，忽然展开笑容："和尚说得有理！我经常对花草树木说话，这不算违背誓言。"

    张世平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正峰扶着额头长叹："原来咱们的对手......都不太正常。"

    彭志骄傲地挺起胸膛："正常多没意思！我也不正常！"

    李正峰第一次见到秦无一，就觉得这书呆子看起来不太聪明，有点呆头呆脑的。

    相处时间长了才发现，人家不是看起来傻，是实实在在的脑子缺根筋，和彭志差不多水平，都不太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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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胡也看出来了，摸着胡子直乐：

    "好嘛，我说他怎么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原来是读书把脑子读生锈了！"

    张世平笑眯眯地直晃脑袋，没说话，只用那种"你懂的"眼神盯着书生看。

    驻点院子里种了好多石楠树，秦无一扶着树干抬头看天，一脸悲伤地开始念叨：

    "周秀秀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迷住了。"

    "那时候我才相信书上写的，世上真有人能灵秀得跟山里的精灵一样。"

    "后来咱俩越来越熟，你总陪着我读书写字画画。"

    "那段日子我开心得不得了，觉得生活美滋滋的，连圣贤书都变得有意思了。"

    "在你身边我才真正体会到读书的乐趣。看到那些为了功名死啃书本的，我还笑话他们太俗气......"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唉声叹气，说的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老掉牙故事。

    李正峰越听越纳闷：照他这么说，周秀秀应该对他有意思才对，可陈老头明明说过那姑娘向来不爱和书生打交道啊？

    张世平凑过来小声说："该不会是这书呆子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吧？"

    李正峰深表赞同，这书生的脑回路确实清奇。

    秦无一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可惜啊可惜，你偏偏遇上了张天冬那帮人。"

    "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好东西，别瞧穿着长衫人模人样，肚子里全是坏水......"

    把张天冬几个骂得狗血淋头后，他话头一转：

    "可是吴志远有后台，杜兰又会歪门邪道，我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周秀秀你知道，我那会儿太胆小了......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骗自己了，就是自私......"

    "那天杜兰在鸣筝阁见到个骑驴的怪人，我就知道要出事。"

    "果不其然，他竟然从那人那里学了请鬼吃粮的邪门法术！"

    "等他把这个法术告诉张天冬，事情就控制不住了。"

    "他们请来个厉害的妖鬼，让那东西附在你身上，每天晚上去伺候他们。"

    "我早就知道这事，却没办法提醒你......"

    说到这儿，秦无一已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那会儿我还想着，他们不过是贪图美色，不敢伤害你性命。"

    "普通女子把清白看得很重，可你这样的仙子，总该和普通女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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