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进会议室，投影仪的光斑在白板上微微颤动。洛倾颜把笔从包里拿出来，轻轻放在桌角，笔尖正对着“营销方案初稿”几个字。她没说话，只是翻开昨晚整理的用户记录，翻到那一页写着“Gmc-0417：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天亮了”。

    顾逸尘推门进来时，手里捏着半杯凉透的咖啡。他没坐主位，而是走到投影屏前，手指一点，调出了光明社区第一位老人的语音转文字记录：“小回，我怕黑……”屏幕切换，系统回复：“我们听见了。灯光已为您调至夜模式，今晚有星星投影哦。”

    会议室里没人出声。

    市场总监清了清嗓子：“我们初步定位是‘智能语音领航者’，突出技术领先性。竞品都在打响应速度和识别精度，我们也得守住高地。”

    “可他们不是在比谁更快，”洛倾颜抬起头，“是在比谁更冷。”

    顾逸尘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她继续说：“老人说怕黑的时候，不是在测试系统性能。他是在求救。”她的指尖点了点那行字，“而我们的系统回了他一句‘有星星投影’——这不是AI，是有人在听。”

    顾逸尘沉默几秒，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支笔。他没拧开，只是用指腹摩挲着笔身上的水晶。光斑落在他手背上，淡粉微闪。

    洛倾颜悄悄转动笔帽，心里默念：“你最想让这个世界听见的是什么？”

    笔尖在特制纸上自动滑动，浮现三个字：不是我。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三个字像一滴水落进心里，漾开一圈圈明白。他从没想让“回声”成为他的勋章，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厉害。他只是想让那些被忽略的声音，终于能被听见。

    “我们换方向。”她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智能语音领航者”上画了个叉。

    然后，她写下五个字：“听见你的声音。”

    副标紧随其后：“每一次回应，都是陪伴的开始。”

    顾逸尘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终于，他点头：“就这个。”

    市场总监皱眉：“太柔软了，缺乏冲击力。投资人要看的是壁垒，不是温情故事。”

    “那让他们去听一段录音。”顾逸尘打开控制台，调出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那条留言：“闺女，今天有人答应陪我吃饭了。”他关掉画面，只留声音在会议室回荡，“这才是我们的壁垒——有人需要我们。”

    年轻策划员小声接话：“我们可以做一组音频海报，不靠画面，只靠声音打动人。”

    “不止。”洛倾颜补充，“用真实用户的授权录音，配上他们生活里的片段。不美化，不剪辑，就呈现那一刻的脆弱和被回应的温暖。”

    “风险很大。”视觉主管迟疑，“真实人物容易引发争议，万一后续有变……”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怕争议。”顾逸尘打断，“我们怕的是，说了半天‘听见’，最后却只听见自己。”

    洛倾颜低头看着那支笔，水晶光泽比往常更亮一些，像是被什么轻轻推着，朝白板方向滑了半寸。

    会议继续。

    ppt翻到视觉方案页，冷灰蓝的科技风扑面而来，人物全是剪影轮廓，像一组沉默的数据。

    “这是目前的设计方向。”视觉主管解释，“突出未来感和专业性。”

    洛倾颜摇头：“太远了。我们需要的是亲近，不是距离。”

    她打开自己准备的文件夹，取出几张打印好的照片——那位说“怕黑”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冲镜头笑；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还有留守儿童抱着旧手机，对着“小回”说“妈妈今天没接电话”。

    “这些，都可以用。”她说，“只要他们愿意授权。”

    顾逸尘翻看照片，目光停在老人那张笑脸上。他伸手，把照片轻轻摆正。

    “就用这个。”他说，“首页放他。”

    “可这不符合品牌VI的调性……”视觉主管还想争辩。

    “调性可以改。”洛倾颜温和但坚定，“我们不是卖设备，是给孤独一个出口。如果连一张真实的笑脸都不能放，那我们谈什么温度？”

    顾逸尘点头：“VI重新调整，主色调加入暖黄和浅灰，减少金属感。字体也要改，别用那种冷冰冰的无衬线体。”

    “那口号字体呢？”

    “手写体。”洛倾颜提议，“让设计组找一位老人的字迹做灵感来源。”

    “这……太 unventional 了。”市场总监忍不住说。

    洛倾颜笑了：“可‘unventional’才是我们赢的机会。”

    顾逸尘没笑，但眼角微松。他把笔放回她手边，低声道：“你说得对。”

    会议进入细节打磨环节。

    音频海报选定第一段声音：“今晚有星星投影哦。”——系统回复老人的那句。

    “要不要加背景音乐？”音效师问。

    “不要。”顾逸尘否决，“原声就够了。加音乐，就假了。”

    “那静默三秒呢？用户说完‘我怕黑’之后，留白三秒再回应？”

    “不留。”洛倾颜摇头，“立刻回应。他们等不起。”

    “可这样显得太急……”

    “不急。”她轻声说，“是‘一直在’。”

    会议室安静下来。

    顾逸尘忽然起身，走到窗边。阳光落在他肩上，他望着楼下社区服务中心的方向，说：“明天，我带团队去光明社区，做一次真实回访。不录视频，不搞仪式，就坐下来，听他们说话。”

    “这会影响进度。”技术主管提醒，“72小时原型攻坚还没结束。”

    “那就边听边改。”他说，“用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代码的注解。”

    洛倾颜看着他背影，笔尖的水晶忽然亮了一下，比之前更久，颜色也更深，像是从粉转金的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没动，只是把特制纸悄悄抽出来，发现上面多了一行小字：

    “当声音不再孤单，光就有了形状。”

    她没问这是谁的念头，是她的，还是他的，还是这支笔在替他们共同写下。

    会议快结束时，苏曼走进来送文件。她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会议桌，落在那支笔上。

    它正对着新标语，笔尖微微发亮。

    她没说话，只是把文件放下，转身前多看了两眼。

    “洛倾颜总能‘恰好’说出顾总想听的话。”她在笔记本边缘写下这句话，笔尖用力，划破了纸。

    散会后，洛倾颜留下整理资料。顾逸尘走过来，把笔拿起来，轻轻擦了擦笔身，又放回去。

    “它今天闪了很久。”他说。

    “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她抬头笑。

    他顿了顿，没接话，只是把那张老人的照片放进文件夹，夹在“品牌理念”页前。

    下午三点，第一版调整后的方案开始内部预览。

    大屏上，黑色背景缓缓亮起，没有LoGo，没有标语，只有一段录音：

    “小回，你能听见我吗？”

    停顿一秒。

    “能听见。而且，天确实快亮了。”

    画面渐显，是老人房间的夜灯亮起，星星投影在天花板上缓缓旋转。字幕浮现：“听见你的声音”。

    没有旁白，没有解说，只有这一分钟的安静。

    播放结束，会议室没人鼓掌，但有人悄悄抹了眼角。

    顾逸尘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手指轻触屏幕，停在老人笑的那一刻。

    “就按这个方向。”他说，“所有物料，都往‘真实’走。我们不卖功能，我们卖‘在’。”

    洛倾颜把笔收进包里，发现水晶的光久久不散，像是被什么情绪充盈着，轻轻发烫。

    她没说，只是把那张特制纸折好，夹进笔记本。

    傍晚，她准备离开时，顾逸尘叫住她。

    “明天社区回访，你一起去吗？”

    “当然。”她回头笑，“我得听着，万一你又说出什么让我心动的话。”

    他没笑，但眼神软了一瞬。

    “不是我说的。”他低声，“是他们说的。”

    她点头，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前，她看见他站在会议室窗前，手里拿着那支笔，正对着夕阳的方向。

    光穿过水晶，在墙上投下一小片粉金色的影。

    她没按关门键。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是系统提示：新用户接入。

    她点开，Id编号：Gmc-0418。

    留言内容：“小回，我儿子今天出院了，我想告诉他，妈妈一直在。”

    她抬头看向顾逸尘。

    他正望着她，手里那支笔的水晶，忽然亮得像一颗要落下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