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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3章 金钩李胡子
    滹沱河从河北大地上哗啦啦流过,宽处十几丈,窄处也有三五丈。这一年秋日里,河边来了个镖师。

    这镖师姓李,四方脸膛,满脸络腮胡子,太阳底下一照,根根胡须泛着金光,江湖上送他个外号“金钩李胡子”。这名号不只是说他这一把好胡子,更因为他使得一手好兵器——祖传的鎏金虎头钩。

    这一日,李胡子接了趟镖,要押送一批药材过滹沱河去南边。到了河边一看,往日里稳稳当当的石桥,叫前几日一场大水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根石柱子孤零零杵在河里。

    “这可咋办?”手下几个趟子手犯了难。

    李胡子摸摸金钩子,朝河面望了望。秋日里水势虽缓,但滹沱河到底是大河,深不见底,水流打着旋儿往下游淌。

    “找船。”李胡子道。

    一行人沿着河岸走了半里地,才见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渡口,岸边系着条乌篷船,船头坐着个打盹的老头儿,一身粗布衣裳洗得发白。

    “老丈,渡河不?”趟子手喊道。

    老头儿睁开眼,慢悠悠站起身:“渡,怎么不渡?就是这河神爷脾气大,渡河得讲规矩。”

    “什么规矩?”李胡子问。

    老头儿上下打量李胡子,目光在他腰间那对金钩子上停了停:“头一条,过河不语,莫惊扰了水里的东西。第二条,金铁之物得用红布包好,莫让河神瞧见了眼馋。”

    趟子手们笑起来:“老丈,咱们走南闯北,什么河没渡过,哪有这规矩?”

    李胡子却摆摆手,从怀里掏出块红布,仔仔细细把那对金钩子包了起来。这是他家传了三代的宝贝,钩身是精钢打就,鎏了厚厚一层真金,钩头铸成猛虎张嘴的形状,太阳底下一照,金光闪闪,真像两只下山猛虎。

    老头儿见了,这才撑船靠岸。

    药材装上船,人在船上坐定,老头儿一点竹篙,船离了岸。李胡子坐在船头,怀里抱着包好的金钩子,眼睛盯着水面。

    滹沱河水面平静,船到河心,忽然打了个旋儿。李胡子觉得怀里一轻,低头一看,红布包袱不知何时开了个口子,里头一只金钩子竟不见了!

    “怪事!”李胡子心里一惊,四下张望,水面平静如初,哪有什么动静?

    再看那摆渡老头,头也不回,只闷声撑船。李胡子想问,想起“过河不语”的规矩,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容易到了对岸,李胡子跳下船,一把扯开红布——只剩一只金钩子了!

    “老丈!”李胡子转身要问,却见那船已经离岸数丈,老头儿背对着他,只摆摆手,竟是不肯回头。

    李胡子急得直跺脚,可船已远去,只好先安顿镖物。夜里在客栈住下,翻来覆去睡不着,那金钩子是祖传的,丢了一只,如同断了他一条臂膀。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胡子又来到渡口。那老头儿还在船头打盹,仿佛昨日无事发生。

    “老丈,”李胡子上前拱手,“昨日我丢了一只金钩子,您可曾看见?”

    老头儿睁开眼,叹口气:“客官,我昨日就说了,河神爷脾气大。你那金钩子金光闪闪,必是被巡河的夜叉瞧见了,设计夺了去。”

    “夜叉?”李胡子皱眉。

    “滹沱河里有位河神,手下有个巡河夜叉,专爱收集人间金器。你那金钩子这般贵重,它岂能放过?”老头儿压低声音,“昨日船到河心,我见水里黑影一闪,就知道坏事了。”

    李胡子急了:“那该如何是好?这钩子是我家传之宝,万不能丢!”

    老头儿沉吟半晌:“客官若要寻回金钩,我指你一条路——沿河往下游走三十里,有个薛家庄,庄主薛致骞是这一带有名的恶霸。那夜叉得了金器,往往拿到薛家换酒钱。”

    “薛致骞?他与夜叉有勾结?”

    老头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这话我只说一遍——薛家祖上就是河神庙的庙祝,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能与水族来往。到了薛致骞这一代,越发肆无忌惮,专替水族销赃,换些金银珠宝。你那金钩子若真被夜叉夺去,十有八九在薛家。”

    李胡子听罢,谢过老头,转身要走。

    “客官留步,”老头叫住他,“那薛致骞养着一帮打手,宅子里机关重重,你单枪匹马去,只怕金钩夺不回,还要搭上性命。”

    李胡子摸摸腰间剩下的一只金钩,冷笑道:“我李胡子走镖二十年,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老丈好意心领了。”

    老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既如此,这个你带上。若在薛家遇到水里的麻烦,或许有用。”

    李胡子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包灰白色的粉末,闻着有股腥气。

    “这是……”

    “河底百年老蚌磨的粉,水族最怕这个。”老头说完,不再多言,撑船离岸。

    李胡子收好蚌粉,回到客栈交代了镖物事宜,独自一人往下游去了。

    三十里路走到日头偏西,果然见着一个大庄子,高墙深院,气派得很。庄前立着石碑,刻着“薛家庄”三个大字。

    李胡子绕着庄子转了一圈,见西北角墙外有棵老槐树,枝杈伸进院里。待到天黑,他施展轻功,纵身上树,往院里一看——

    好家伙!院子里灯火通明,七八条汉子正在喝酒划拳。正厅太师椅上坐着个胖子,穿绸裹缎,满脸横肉,想必就是薛致骞。

    李胡子屏息细看,忽见薛致骞从怀里掏出个物件,在灯下把玩——正是他那丢失的金钩子!

    “大哥,这金钩子成色真不错,明天拿到城里,少说能换三百两银子。”一个汉子道。

    薛致骞哈哈大笑:“急什么?这般好物件,先玩几天。说来也怪,夜叉老哥昨日送来时,只说是个普通镖师的,可我瞧这工艺,像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李胡子听得真切,心里火起,正要跳下墙去,忽然脚下一滑——那槐树枝竟“咔嚓”一声断了!

    “什么人?”院里汉子们齐齐站起。

    李胡子落地打个滚,起身时已被团团围住。

    薛致骞慢悠悠走过来,手里还掂着那金钩子:“哪条道上的朋友,夜访我薛家庄?”

    李胡子抱拳:“在下李胡子,特来讨回祖传金钩。薛庄主若肯归还,李某感激不尽,愿以重金酬谢。”

    薛致骞眯起眼睛:“原来你就是金钩李胡子。可惜啊,这钩子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凭什么还你?”

    “买来的?”李胡子冷笑,“从巡河夜叉手里买赃物,也算正经买卖?”

    薛致骞脸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

    七八条汉子一拥而上。李胡子抽出剩下的一只金钩,舞得虎虎生风。他这虎头钩法传自祖父,讲究钩、拉、带、锁,专克刀剑。不到一炷香功夫,七八条汉子全躺在了地上哼哼。

    薛致骞却不慌,退后几步,从袖中掏出一只铜铃,摇了三下。

    忽然间,院子里那口古井“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一道黑影从井中窜出,落地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是巡河夜叉!

    “夜叉老哥,就是这人捣乱!”薛致骞喊道。

    夜叉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见李胡子手里的金钩,哇哇大叫:“还我宝贝!”原来它只夺了一只,还想凑成一对。

    李胡子挥钩便打,哪知这夜叉力大无穷,一双利爪舞动起来,带起阵阵腥风。更奇的是,它周身滑不留手,金钩划上去,只留下道白印。

    战了十几个回合,李胡子渐感不支。忽然想起摆渡老头给的蚌粉,忙从怀中掏出,朝夜叉撒去。

    “嗷——”夜叉惨叫一声,身上冒出白烟,转身就要往井里跳。

    薛致骞见势不妙,抱着金钩子往屋里跑。李胡子岂能放过,一个箭步追上,二人就在厅堂里斗起来。

    这薛致骞看似肥胖,身手却灵活,从墙上摘下一柄鬼头刀,与李胡子战在一处。刀来钩往,打得厅里桌椅乱飞。

    正斗得难解难分,忽听外面传来喊声:“庄主!庄主!河神老爷发怒了,滹沱河水涨了三尺,眼看要淹过来了!”

    薛致骞一愣,李胡子趁机一钩锁住他的刀,再一钩直取面门。薛致骞慌忙后撤,手中金钩子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李胡子拾起金钩,双钩在手,精神大振。薛致骞见势已去,跪地求饶:“好汉饶命!金钩还你,只求留我一命!”

    这时,外面哭喊声越来越近,果然听见水声隆隆。李胡子揪起薛致骞:“说!河神为何发怒?”

    薛致骞面如土色:“定是夜叉回去告状……河神最护短,手下夜叉吃了亏,它便要水淹薛家庄报复……”

    李胡子皱眉:“可有解法?”

    “除非……除非将盗取的金器全部归还,再奉上三牲祭品,或许能平息河神之怒。”

    李胡子押着薛致骞来到库房,打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满屋子的金银器皿,少说上百件,都是这些年来夜叉从河里夺来的。

    “快!全部搬出去,扔回河里!”李胡子喝道。

    薛家庄上下忙成一团,将金器一筐筐抬到河边,扔进汹涌的河水里。说也奇怪,每扔一件,河水便退一分。待到金器扔完,河水已退回原处,只是那巡河夜叉再没露面。

    李胡子将薛致骞捆了,次日押送官府。这一桩奇事传开,滹沱河两岸百姓拍手称快。

    再说李胡子夺回金钩,回到渡口找那摆渡老头。老头听了经过,笑道:“客官做得好。那薛家与夜叉勾结多年,不知害了多少过河人。如今你这一闹,河神知道了手下作恶,必会严加管束,往后滹沱河可太平了。”

    李胡子取出银两酬谢,老头摆摆手:“我老头子要钱何用?只盼客官记住,宝物再好,不及善心珍贵。你这对金钩子,往后可要用在正道上。”

    李胡子深施一礼,告辞而去。从此以后,他押镖过滹沱河,再没遇过怪事。只是江湖上多了个传说:金钩李胡子的双钩,连河神夜叉都斗得过,还有谁敢招惹?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李胡子擦拭金钩时,总会想起滹沱河上那个神秘的摆渡老头。有人说他是隐退的江湖高人,有人说他是河神的化身,谁知道呢?民间的事,真真假假,传着传着,就成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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