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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织机惊宴
    次日,巳时三刻,紫宸宫前的广场已被初夏的日光染得透亮。

    鎏金铜鹤香炉里焚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升腾,与檐角悬挂的五色宫幡一同在微风中轻摆。

    各国使者按序立于丹墀之下,朝服上的珠玉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与阶下排列整齐的宫女内侍的青绿色宫装形成鲜明对照。

    江林悦今日换了一身正红色凤袍,玄色宽袖上用金线绣着九五翟纹,十二幅袆衣下摆曳地,每走一步,裙摆上的珍珠璎珞便发出细碎的轻响。

    她扶着萧齐逸的手踏上丹陛,目光扫过阶下众人——

    赤烈今日难得束了发,却仍在腰间别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宫殿四角的禁军侍卫。

    楚瑶公主依旧一身水绿罗裙,只是今日发髻上多了一支大齐样式的累丝金凤簪,正好奇地望着广场中央那架被明黄帷幔覆盖的器物。

    “各位使者远来是客,”

    萧齐逸在御座上坐定,声音透过空旷的广场清晰传来:

    “昨日诸位已看过我朝农田工坊,今日便请看看我大齐的女红巧思。”

    他抬手示意,内侍们立刻上前,轻轻掀开了帷幔。

    那是一架样式奇特的织机,主体由深褐色精铁铸成,数个缠着雪白棉线的木轮在机身上交错排列,下方的踏板连接着复杂的铜制连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与寻常织机不同的是,它的织框宽大,数根银亮的钢针规律地上下起落,透着一股不输于传统女红的利落与精密。

    “这是……”

    东辽使者高晟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袖中的墨玉扳指险些滑落。

    他曾听闻齐盛皇后聪慧过人,奇思妙想!

    却未料到能将织机改良至此般模样,那些交错的齿轮连杆,分明暗含机括之术,与东辽匠人私下琢磨的器械竟有几分相通。

    赤烈则嗤笑一声:

    “齐盛国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你们请我来看这个女人家的玩意儿?我西戎的勇士可没功夫看这线线绕绕。”

    他话音刚落,便见江林悦抬手,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赤烈使者稍安勿躁,”

    江林悦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凤仪天成的威严:

    “这织机虽为女红之用,却关乎齐盛国万千百姓的暖寒。使者且看——”

    随着她的话音,早已等候在织机旁的织女俯身踩下踏板。

    “咔嗒”一声轻响,最上方的木轮开始转动,雪白的棉线如流水般被牵引而出。

    钢针在经纬线间穿梭如飞,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织框上便显出了细密均匀的白色棉布,边缘整齐得如同刀裁。

    “哗——”

    阶下传来一片低低的惊叹。南诏使者柳文渊身为丝绸大国的臣子,此刻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棉布的织法竟比南诏最精细的素纱还要均匀,且触感看似柔软,却透着一股坚韧。

    楚瑶公主更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新织出的布料,却又在触及前收回,眼中满是向往。

    “这织机……一日能织多少匹布?”

    北狄使者搓着粗糙的手掌,实利的心思显露无遗。

    “若用这布做衣裳,怕是比我们北狄的兽皮轻便多了!”

    萧齐逸微微一笑,接过话头:

    “此乃改良后的‘神机’,一日可织普通织机十日之量。且所用棉花,在我大齐南方已广泛种植,成本远低于丝绸麻布。”

    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赤烈。

    “西戎使者方才说此为女子玩意儿,却不知这织机织出的布,能让我大齐边军在寒冬中免受冻馁,能让百姓不再衣不蔽体。此等‘玩意儿’,于国于民,皆是重器。”

    赤烈被他说得一噎,手按在刀柄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本想借织机嘲讽齐盛国重文轻武,却不料反被将了一军——

    西戎地处苦寒,每逢冬日,因衣物单薄而冻毙的牧民不计其数,若齐盛国真能批量产出如此保暖的棉布……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神第一次真正带上了凝重。

    就在此时,广场东侧的月洞门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玉花公主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发髻上的海棠簪子歪在一边,脸上带着惊慌:

    “父皇!母后!不好了,我的……我的那只白玉兔子不见了!”

    江林悦心中一沉。那只白玉兔子是玉花自幼佩戴的信物,用西域暖玉雕琢而成,形神兼备,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那是当年太皇太后所赐,内里中空,藏着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

    此事除了她与萧齐逸,只有贴身宫女知晓。

    “慌什么?”

    萧齐逸沉声开口,语气虽稳,眼中却已闪过一丝冷冽:

    “玉儿仔细想想,最后在哪里见过?”

    玉花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方才在偏殿等候时,我还拿出来看了看,放在桌上……后来楚瑶姐姐来找我说话,说了几句我就忘了,等再回去找,就不见了!”

    她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南诏公主楚瑶。

    楚瑶脸色微变,连忙上前一步,盈盈下拜:

    “陛下,皇后娘娘,此事与本公主无关!方才确与玉花公主在偏殿说话,但本公主离开时,公主的玉兔还在桌上……”

    “哦?公主如何得知那时玉兔还在?”

    江林悦的声音陡然转冷,她注意到楚瑶说话时,指尖微微颤抖,袖口处似乎藏着什么硬物。

    “方才公主与玉花说话时,可有旁人在场?”

    楚瑶咬了咬唇,低声道:

    “只有本公主的贴身侍女在殿外等候……”

    “来人,”

    萧齐逸立刻下令:

    “封锁偏殿,搜查所有出入偏殿的宫人!”

    他话音未落,便见赤烈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齐盛国的皇宫,竟连公主的信物都看不住?看来这‘神机’再厉害,也护不住自家的宝贝啊!”

    他的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北狄使者皱着眉,似乎在盘算这失窃之事背后是否有利可图;

    东辽使者高晟则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目光在楚瑶和玉花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

    江林悦没有理会赤烈的嘲讽,她的目光紧锁着楚瑶的袖口,缓步走下丹陛。

    “楚瑶公主,”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可否让本宫看看你的袖口?”

    楚瑶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娘娘……这是为何?”

    “玉花的玉兔温润洁白,若是藏在袖中,想必会留下些微痕迹。”

    江林悦说着,已走到楚瑶面前,眼神锐利如刀——

    “还是说,公主心中有鬼?”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乐声早已停止,宫女内侍们屏息静立,连风都似乎停了。

    楚瑶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终在江林悦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了手。

    她的广袖滑落,露出皓白的手腕,而在袖口内侧,果然用细丝线系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兔子!

    玉兔的眼睛是用两颗红宝石镶嵌的,此刻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楚瑶!”

    南楚诏使者柳文渊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向楚瑶:

    “你……你为何要做此事?”

    楚瑶浑身发抖,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我……我只是觉得那玉兔好看……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江林悦冷笑一声,伸手取下那只玉兔,入手一片冰凉,绝非暖玉该有的温度。

    她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玉兔腹底轻轻一按,果然感觉到一个微小的机括——

    这根本不是太后所赐的那只!真正的暖玉玉兔,腹底是平滑的,绝无机括!

    她心中瞬间明了——

    这是有人故意栽赃,用一只相似的玉兔来混淆视听,甚至可能想借此破坏南诏与齐盛国的关系!

    而楚瑶,或许是被人利用,或许本身就参与其中。

    “公主身为南诏贵女,”

    江林悦将假玉兔握在手中,语气冰冷:

    “竟行此等宵小之事,传扬出去,不仅南诏颜面扫地,恐怕这和亲之事……”

    “皇后娘娘饶命!”

    楚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本公主知错了!真的只是一时贪心……求娘娘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饶了本公主这一次!”

    南诏使者柳文渊也慌忙跪下:

    “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无知,冒犯天威,是下官约束无方!请陛下开恩,饶了公主吧!”

    赤烈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看来齐盛的‘盛情款待’,就是让别国公主在宫里做贼啊?”

    江林悦没有理会赤烈,她看向萧齐逸,两人目光交汇,已在无声中达成共识。

    萧齐逸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念在楚瑶公主初犯,且并未造成大碍,此事便到此为止。柳使者,回去后好生约束公主,莫要再出此等丑事。”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柳文渊如蒙大赦,连忙拉着仍在哭泣的楚瑶退到一旁。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江林悦却知道——

    那只假玉兔的出现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人在暗中操纵,意图搅乱四国使者与齐盛的关系。

    她不动声色地将假玉兔交给贴身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重新走上丹陛,脸上已恢复了平和的神色。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她环视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各位使者不必介怀。方才说到这神机织出的棉布,我朝有意与各国开放互市,以棉布换取各国特产。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北狄使者立刻接口:

    “好!我北狄愿用皮毛、良驹换取棉布!”

    东辽使者高晟也笑道:

    “我东辽愿用深海珍珠、上等木材来换。”

    南诏使者柳文渊虽惊魂未定,却也连忙道:“我南楚愿用丝绸、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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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赤烈沉默不语,他看着那架仍在缓缓转动的织机,又看了看江林悦和萧齐逸平静的脸色,忽然觉得这对帝后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齐盛用一架织机展示了国力,又在短短时间内处理了公主失窃之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滴水不漏。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赤烈忽然开口,语气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我西戎没有你们这些精细玩意儿,只有牛羊马匹,还有……勇士。

    若你们肯将这织机的法子给我,我可以保证,西戎与大齐的边境,三年之内绝无战事。”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安静下来。赤烈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西戎是齐盛最大的边患,若能换来三年和平,对齐盛而言至关重要。

    江林悦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使者说笑了,这织机的技艺,乃我大齐工匠心血结晶,岂能轻易外传?

    不过,若使者有诚意,互市之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

    江林悦明白——

    赤烈这是在试探大齐盛的底线,也是在为西戎争取最大的利益。

    而她和萧齐逸,必须在不泄露核心技术的前提下,利用互市来牵制各国,同时查清那只假玉兔背后的真相。

    宴席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乐声再起,歌舞升平,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已多了几分算计。

    江林悦端起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中一个负责添酒的小内侍——

    那人低着头,手却微微颤抖,袖口处似乎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色粉末,与楚瑶袖中假玉兔眼睛的红宝石颜色极为相似。

    江林悦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看来,这宫墙之内,自己巡查不经常在皇宫,除了四国使者,还有别的“鱼儿”在暗中游动。

    而自己撒下的网,才刚刚开始收拢。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紫宸宫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

    织机的“咔嗒”声仍在广场上回荡,与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暗藏机锋的乐章。

    江林悦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只消失的真玉兔子,以及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或许才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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