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10章 硝烟散烬铸金城
    当最后一名刺客的尸体重重砸在青砖地面时,粘稠的鲜血顺着砖缝蔓延。

    在惨淡月光下凝成一片片幽暗的湖泊,浓烈得令人作呕,铁锈味与内脏破裂的咸腥瞬间填满了小院的每一寸角落。

    几片被刀锋削落的芭蕉叶,萎靡地浸泡在血泊里,像被打湿的翠绿旗帜。

    刘掌柜缓缓抽出刺穿敌人咽喉的短剑,冰冷的剑刃刮过骨骼,发出轻微的“嚓”声。

    他甩了甩剑尖上粘稠的液体,几滴温热溅上他毫无波澜的脸颊。

    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反手将剑插回腰间特制的软鞘。

    脚步声急促而整齐地从回廊深处传来,一队玄甲亲卫在影卫的指引下无声涌入小院。

    火光骤然亮起,驱散了浓重的死亡阴影。

    浓烈的松油火把气味暂时压过了血腥,噼啪作响的火星在夜空中溅开。

    他们训练有素地开始清理战场,沉重的甲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尸体被迅速拖走,只留下大滩深褐色、在火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印记。

    清水泼洒在青砖上,发出哗哗的声响,试图洗涤这片被玷污的土地……。

    “启禀娘娘、殿下,七名刺客,尽数伏诛。”

    刘掌柜的声音平静无波,抱拳躬身,袖口沾染的血迹在火光下格外刺目。

    他那双曾流连于酒楼美食、账簿精于打算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渊般的沉静与冰冷,如同手中的精钢短剑。

    “影卫‘辰组’无伤。”

    江林悦静静立在书房门口,夜风拂动她素色的裙裾,映衬着身后窗棂透出的温暖烛光。

    她目光扫过院子里被迅速冲刷的痕迹,又落在刘掌柜三人身上,最终定格在刘掌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巡夜梆子声。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里划过一道微妙的弧度——

    那是影卫密语中代表“归蛰”的手势。

    “做得干净。”

    她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清冷如檐下初凝的冰凌,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力量。

    “辛苦了。”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刘掌柜、阿木、王胖子三人同时躬身,更深一分,随即身形无声地退入廊柱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

    院中只余下肃立的玄甲卫和那刺鼻的、硝烟与鲜血混合后又被水稀释的怪异气味。

    晨光慢慢地撕破东方厚重的铅灰云层,吝啬地在西洲边境那道新铸的水泥城墙上投下几缕惨白的光线。

    墙头,彻夜未眠的哨兵裹着厚实的靛蓝棉袄,口鼻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的晨风中瞬间凝结。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城墙下方那片狼藉的土地。

    视野所及,是凝固的战争泥沼。

    被火药熏黑的焦土上,散落着扭曲变形的攻城器械残骸,断裂的云梯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深深插在冻土里。

    破碎的盾牌、散架的弓弩、冻僵的战马尸体,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被一夜寒霜覆盖的深色团块——那是无数未能被收走的遗骸。

    浓重的焦糊味、尸骸腐烂的恶臭、以及硝烟混合着血腥的苦涩气息,被冰冷的晨风裹挟着,一阵阵扑打在城墙哨兵的脸上,刺得他鼻腔生疼,胃里一阵翻滚。

    远处,联军撤退留下的营盘遗迹只剩下几缕孤烟,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无力地飘散,透着一股兵败如山倒的颓丧与绝望。

    “开城门!”

    城墙内侧,一声中气十足却难掩疲惫的呼喝打破了死寂。

    沉重的包铁木门在绞盘粗粝的“嘎嘎”声中缓缓开启,碾过地面冻结的血冰泥浆,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一支精悍的西洲铁骑,如同出鞘的利刃,沉默而迅疾地冲出城门。

    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哒哒”声,敲打着清晨冰冷的寂静。

    为首的萧承嗣一身暗鳞玄甲,肩甲上披着深青色的大氅,眉宇间凝结着长途奔袭的风霜与战场淬炼出的凛冽杀气。

    江林悦紧随其侧,炭灰色的劲装外罩着同色狐裘,面容沉静如冰封的湖面,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映着这片死寂战场,如同燃烧的寒星。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那座被西洲大军团团围困、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缩在晨雾中的南诏边城——朔风堡。

    城头上稀疏的守卫身影清晰可见,一个个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望向城下西洲军阵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朔风堡低矮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仅容两三人并行。

    一队形容狼狈的南诏官员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为首者身着紫袍,官帽歪斜,面色灰败如同墙根下的冻土,每一步都走得虚浮踉跄。

    浓重的恐惧气息几乎凝结成实质,笼罩在他们头顶。

    他们身后,沉重的大车发出吱呀呻吟,车轮深深陷入泥泞——

    那是满载着南诏国库仓底搜刮来的金银、织物、香料,以及最重要的火药原料。

    硫磺的刺鼻气味和硝石的苦涩味道,顽强地穿透金银宝气的浮华,混杂着押送兵卒身上浓重的汗馊与血腥气,弥漫开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谈判的地点设在城外一处临时搭建的巨大军帐内。

    帐中生着数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帐外的严寒,却也烘烤着皮革帐篷特有的腥膻味和羊毛毡垫的膻臊。

    萧承嗣与江林悦端坐主位,身后是数名按刀肃立的玄甲悍卒,冰冷的甲叶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南诏新任几年的首辅柳文渊(曾经出使齐盛的南诏使臣)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西洲军士拖进了大帐。

    他华丽的官袍被撕扯得褴褛不堪,脸上青紫交错,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唇干裂沾着凝固的血痂。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毯上,浓重的尿臊味从他下身散发出来,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令人作呕。

    “柳首辅,”

    萧承嗣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凿子,敲打着帐内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擅毁邦交旧制,兴无名之兵’。此等祸国殃民之罪,你可认?”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铺在眼前的羊皮卷——

    那是刚刚由南诏王印玺盖下的乞和国书。

    柳文渊浑浊的独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挣扎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江林悦的方向,似乎想抓住一根稻草。

    江林悦端起手边一只粗陶茶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粗梗茶叶。

    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只有那清冷的声音穿透蒸汽,清晰地钻进柳文渊的耳中,也砸在所有南诏使臣的心上:

    “首辅大人,你的舌头既已无用,留着也是多余。”

    话音刚落,侍立在她身后的王胖子——此刻已换上亲兵装束。

    但那股剽悍之气丝毫未减——如同铁塔般上前一步。

    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捏住了柳文渊的下颌骨!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脆响伴着柳文渊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在帐内炸开!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弧光闪过!

    “噗嗤!”

    半截猩红的、犹自微微颤动的舌头,伴随着大股喷溅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温热液体,飞落在铺着深色地毯的地面上,还在微微抽搐滚动!

    浓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毯,也溅上了旁边几个南诏使臣的靴子和官袍下摆。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柳文渊喉咙里发出的“嗬嗬”怪响,如同破风箱在抽动,还有那鲜血汩汩涌出的粘腻声音。

    所有南诏使臣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弯腰呕吐起来,酸腐的秽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与血腥味、尿臊味、汗味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污浊。

    萧承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扫过那些瘫软如泥的使臣,最终落在那份滴落了少许鲜红印记的国书上。

    “割让朔风堡、望野、狼牙口三城之地,及关外三百里草场。”

    他逐字念出,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赔偿军费纹银五百万两,硝石十万担,硫磺五万担,精铁二十万斤……即刻交割。”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刺向为首的紫袍官员:

    “南诏王印玺在此,尔等,可有异议?”

    “没…没有!没有异议!”

    紫袍官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毯上,沾染了柳文渊的鲜血也不敢擦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谢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开恩!谢…谢开恩!”

    江林悦冷笑一声:

    “开恩?若不是看在南诏王说是受柳文渊蒙蔽,主动求和的份上,你们今日都别想活着回去。”

    南诏使臣们瑟瑟发抖,头埋得更低。

    萧承嗣摆了摆手:

    “既无异议,即刻安排交割事宜。”

    使臣们忙不迭地应下,连滚带爬地退出营帐。

    待他们走后,江林悦看向萧承嗣:

    “此役虽胜,但南诏恐不会善罢甘休。”

    萧承嗣点点头:

    “母后放心,自是要做好防备。不过,此次让他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有动作。”

    王胖子清理完地上的血迹,回到江林悦身后。

    江林悦站起身,走出营帐。

    此时,阳光已洒在战场上,血腥气在阳光中渐渐消散。

    城外,西洲军严阵以待,士气高昂。

    江林悦望向朔风堡,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布局。

    心中明白,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西洲。

    而南诏,也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西洲主城的夜,被一种劫后余生、狂喜沸腾的气息彻底点燃!

    街道两侧,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橘红色的光芒连成一片温暖而汹涌的海洋,照亮了每一张激动兴奋的脸庞。

    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锣鼓声、唢呐声!

    浓烈的酒香肆无忌惮地从每一家酒肆的窗口门扉里奔涌出来。

    混合着烤肉的焦香、炸食的油香、糖炒栗子的甜香。

    还有人群密集处蒸腾的汗味,形成一股粗粝而滚烫的、属于胜利的气息。

    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灼烧着每一颗跳动的心脏!

    “映月”火锅店外内外早已水泄不通。

    王胖子那巨大的身躯挤在厨房门口,粗壮的手臂挥舞着铁勺。

    面前几口大铁锅翻滚着浓稠的汤汁,里面大块炖得酥烂的牛肉在深褐色的酱汁中载沉载浮。

    浓郁的肉香夹杂着八角、桂皮、花椒的辛香,如同无形的钩子,勾得人涎水直流。

    大桶新酿的麦酒被伙计们抬出来,金黄的酒液散发着醉人的谷物芬芳。

    倒在粗瓷大碗里,泡沫欢快地溢出碗沿。

    “喝!使劲喝!今日酒肉管够!”

    阿木站在桌子上,满脸通红,挥舞着手中的酒碗,声音嘶哑却无比亢奋,

    “娘娘说了,咱们西洲的汉子,打胜仗就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们敬太子!敬娘娘!敬州牧!”

    无数粗瓷碗狠狠撞在一起,琥珀色的酒液四溅,浓烈的酒气蒸腾。

    “敬太子!敬娘娘!敬州牧!”

    “西洲万胜!”

    震天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州牧府后院,却另有一番景象——

    巨大的露天熔炉正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金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周遭映照得亮如白昼。

    炉口喷吐出的热浪扭曲了空气,带着焦灼的铁腥味和石灰粉尘特有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匠人,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黝黑发亮的脊背上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他们喊着嘹亮而富有节奏的号子,如同战歌般雄浑有力。

    “嘿哟——嘿哟——!”

    “起——炉——喽——!”

    巨大的铁钳探入熔炉,夹出一坨炽白耀眼、流淌着金红色光芒的熔融水泥浆!

    那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辐射。

    浆液被迅速倾倒入巨大的石板模具中,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大股灰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带着浓重的石灰味和水汽。

    滚烫的水泥浆在模具内缓缓流淌、凝结,逐渐显现出坚硬、冰冷、灰暗的轮廓——

    那是新的城墙砖,是未来屏障的基石。

    江林悦与萧承嗣并肩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望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

    跳跃的炉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空气里,酒肉飘香与水泥淬火的焦灼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水泥冷了是城墙,”

    江林悦的声音在熔炉的轰鸣与远处的欢庆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如同冰泉落在玉石上:

    “人心暖了,才是真正的坚城。”

    萧承嗣侧过头,炉火的光芒落在他眼中,跳跃如同星子。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江林悦微凉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传递着无需言语的信念与滚烫的温度。

    “母后,我以后一定当个明君,不让父皇母后担忧……!”

    远处,鼎沸的人声如浪潮般一阵阵涌来,带着麦酒的醇香、烤肉的烟火气,与眼前这冰冷水泥淬火升腾的灰白烟雾。

    在这片刚刚沐浴过铁与血的天空下,奇异地、牢固地融合在了一起,蒸腾成西洲大地上最独特、最坚韧的烟火气。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