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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大病一场
    槐音化作光屑的那一瞬间,整个镜像世界仿佛失去了脊梁。

    原本沉静如死的虚空开始震颤,一道道裂缝从四面八方蜿蜒而来,像是蜘蛛在破布上织下了最后的宿命。

    天空破了,海面浮起反常的火焰;

    群山崩塌,如纸折扇一样缓缓塌落。

    整个世界像一朵倒开的幻花,一瓣一瓣剥落,连根拔起,化作虚无。

    李响回头望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梦象之地,喃喃:

    “她……真的死了。”

    他还想再靠近,却被一只枯瘦但有力的手推了出去。

    “响儿,往后退。”

    荣衍的声音带着温柔与坚决,

    “她是神,而我……也只是个欠账的人。”

    下一瞬,荣衍的身体开始变形,不再是那个唠叨健身的师傅。

    他如同逆生的种子,从血与火中生根发芽。

    ——他化作一棵参天古榕!

    树根轰然贯入破碎的大地,深扎入虚空缝隙之下;

    树干如山岳拔地而起,节节生长,贯通天地之间,仿佛要替这个世界撑起一座穹顶;

    每一片树叶都映出他曾走过的路、收过的徒、背过的罪。

    风暴中,树枝爆发式蔓延,如星河坠落前最后的挣扎,稳稳托住了下坠的镜像碎片。

    天空在这一刻冻结,时光仿佛因他的牺牲而定格。

    李响瞪大双眼,嘴唇颤抖地喃喃:

    “师……父……”

    而古榕顶端,随风摇曳的最后一片叶子上,浮现出荣衍淡淡的笑:

    “你已经走到这里了,我就安心了。去吧……往真正的世界去。”

    短暂的静寂之后,一片欢腾骤然炸裂开来。

    那些曾经跟随李响,一路挣扎到此的众人,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

    ——紧接着是高声欢呼,吹哨、呐喊、跳舞。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甚至抱起破掉的罐子,仰天大笑:

    “我们活下来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

    一个刚刚失去姐妹的女人却咬着唇,颤声喊:

    “她死了,你们都忘了吗?”

    可她的声音被更大的喧哗所吞没。

    更多人开始张灯结彩,甚至点燃幻影烟火,那是从梦象遗迹中捡来的遗物。

    ——此刻成了他们“重获自由”的象征。

    一群青年拽着李响:

    “响哥,我们就知道你能带我们出去!”

    李响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天。

    望着那越来越高、越来越孤独的古榕树。

    那是一个将自己炼为根、枝、叶的男人;

    一个没有名字留在功勋碑上,也没有尸骨可归的人。

    曼尔走到李响身旁,小声问:

    “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李响沉默很久,然后轻声道:

    “不……我们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我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他转头,看着那些尽情狂欢、却不知所失的人群,心头泛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丝茫然。

    这,就是他们拼死换来的世界吗?

    他望着那古榕之上缓缓飘落的最后一片叶子。

    它像羽毛般落入他手中,触感温热,脉络微动。

    李响闭上眼,轻声呢喃:

    “老师,你说过,真正的世界不在脚下,也不在梦中,而在每一次心的选择里。”

    风声起,镜像世界缓缓封存,成为记忆中一场永不醒来的梦。

    镜头拉远,一轮真实的日光,穿透破碎的苍穹,照亮了通往现实的路。

    ——而那路,是李响一步步走出来的。

    随着古榕托举而起的镜像世界稳定,李响被包裹在一道光茧中,被缓缓推送至出口处。

    他的意识在虚与实之间摇摆,光与影之间撕裂,

    他听见曼尔在唤他,小蜚兽的鼻息贴着他的手,还有傲天那一声骂骂咧咧却真诚至极的“醒醒啊,你别死啊混蛋”。

    当那道光茧缓缓剥落,李响终于睁开双眼。

    刺目的白光让他眯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是低沉却熟悉的电子仪器声,滴滴作响,像一场梦还未散尽的回声。

    他艰难地扭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胸口贴着心率监测器,一只氧气面罩罩住鼻口。

    在他的左手边,有一个熟睡的女人,头歪在病床边的护栏上,额发凌乱,眼角残留着未擦干的泪痕。

    是他的母亲。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像是陪过无数个日夜,也像是在等着某个不太可能醒来的人归来。

    李响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盯着她,盯得有些恍惚。

    他不敢喊她,就好像怕一喊出口,这一切就会破碎、蒸发,回到那个没有槐音、没有师傅、没有曼尔的小房间里,继续当一个浑浑噩噩的人。

    “过去的一切,是梦吗?”

    他轻轻问自己。

    但他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梦,不会带来胸口的剧痛;梦,也不会让他如此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同伴的脸,每一次挣扎的重量。

    而他的指尖,仍残留着小蜚兽鼻息带来的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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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真实的。曾经的某种真实,正在和这个冰冷的病房纠缠不清。

    他闭上眼睛,任意识缓缓下沉。

    无数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槐音的面孔从高空俯瞰,像神明,又像哀伤至极的少女;

    荣衍背身化为古榕,最后一句话仍在耳边回响:

    “这个世界我来守着,你去看你原本的世界。”

    还有曼尔眼中那一抹决绝的火光,小蜚兽在黑夜中颤抖地咬住他的衣角,傲天那句。

    ——“就算死,也要死在你前面”……

    他们都那么真实。

    可当他转头看向窗外时,却看到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病房楼下是一所医院,清晨的阳光正温柔洒下。

    不远处,一扇门紧闭着,门上贴着“重症监护室 · 限制探视”的标签。

    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哥被困在小房间,一直写小说的那个的男人。

    他的身份是个谜。

    还有老猫本身。

    ——他到底是谁?他是神性槐音的信徒?还是制造这个梦境世界的另一个主谋?

    李响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

    他的瞳孔已不再朦胧,而是一种清澈、带有轻微痛感的清醒。

    “这一切我都要搞清楚。”

    他低声说。

    “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病房的门轻轻被推开。

    护士走了进来,见李响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跑出去叫医生。

    外面传来母亲惊呼与哭声,但李响却注意到了护士忘记带走的文件夹,正落在床头。

    他下意识地翻开它,在密密麻麻的检查记录中,突然看到一页纸。

    那页纸不是医院的记录,而是——

    《异物志》残页。

    只有一句话:

    “归来的人,仍未脱身。”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而某个方向。

    那座镜中城市的轮廓,居然依稀浮现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如同未死之梦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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