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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清河谢家4.0
    暖阁内,白檀香的清冽丝丝缠绕着紫檀家具冷硬的线条。

    窗外新雪映着稀薄日光,斜斜投入,在博古架温润冰凉的玉器古玩上跳跃,最终凝定在主位郑氏脸上

    ——那张宛如玉雕观音、唇线平直如刻的脸上。

    谢母郑氏(荥阳郑氏),一身深青暗纹锦缎袄裙,交领严谨。

    云髻如墨,仅簪一支通体莹澈的翡翠簪。

    她端坐紫檀圈椅,背脊挺直如松,指尖捻着一串油润紫檀菩提子。

    菩提子颗颗相转无声,唯捻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下首,如同在审视一件需要矫正的器物。

    洛寒知今日被“请”来“陪母亲说话”。

    她穿着谢珩特意为她准备的“低调”衣裙

    ——一件月白底绣银线缠枝莲纹的云锦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浅碧色云纱半臂。

    清雅颜色,偏生莲纹走动间流转暗华,云纱光波摇曳,于这刻板的肃穆中,格格不入的鲜活,甚至……刺目。

    她正小口小口地啃着一块梅花形状的酥酪点心,腮帮子微鼓,杏眼半眯,对周遭无形的寒气‘浑然不觉’。

    洛寒知咽下酥酪,抬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甜笑,仿佛没听出话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敲打:

    “好吃,比京城的还香!母亲这里的厨子手艺真好!”

    说着,又拈起一块,小口咬下,满足眯眼。

    咔嚓声响在寂静暖阁中格外清晰脆亮。

    谢母眼波冷光微闪,捻动菩提子的指尖一顿,复又匀速。

    “喜欢便好。”

    她微侧首,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玉蓉,见过你表嫂。”

    暖阁侧珠帘轻响,一位身着水红暗花绫襦裙的少女,袅娜移步而出。

    柳玉蓉约莫十六七岁,身段纤细柔弱,下颌微含,带着楚楚风致。

    发间点翠银簪位置恰好,衬得脖颈纤细。

    她向谢母盈盈行了一礼:“玉蓉见过姑母。”

    转向洛寒知,腰身压得更弯,声如春日柳絮:“玉蓉给表嫂请安。”

    洛寒知眨巴大眼,坦荡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活像欣赏摊上新绢花:

    “呀,这位妹妹是?”

    咽下点心,语气天真好奇,

    “长得真水灵,这水红衬你。

    就是…簪子素了点,像是库房压箱的老样式,配你年纪,可惜喽。”

    柳玉蓉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下意识地绞紧了袖口,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再抬眼,眸中水光恰到好处地漫开,声音细弱:“表嫂…说笑了。”

    谢母捻动菩提子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

    “玉蓉性子娴静,不喜浮华。

    她琴艺尚可,今日叫她来,也是想让她抚琴一曲,为你解解乏,静静心。”

    “抚琴?”

    洛寒知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小鼻子,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娇憨,

    “好呀好呀!

    不过…韫之哥哥说过呀,他耳朵挑得很,只听最好的琴,什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那种。

    玉蓉妹妹的琴艺,有到这份上吗?”

    她歪着头,一脸纯真地看向柳玉蓉,仿佛真心求教。

    柳玉蓉脸色霎时白了两分,强撑着嘴角那点弧度,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

    “玉…玉蓉琴艺粗陋,不敢与大家相比,能…能为姑母和表嫂抚琴,已是…荣幸…”

    “哦——”

    洛寒知恍然大悟般拖着长腔,满脸的兴致瞬间卸得一干二净,注意力立刻转回碟子,

    “那算了,我还是吃点心实在,这个真对胃口!”

    她咔嚓一口,干脆利落地咬掉半块梅花酥,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白檀香的气味变得浓重而压抑。

    谢母眼底的冷意深了些:

    “寒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沉甸甸的玉石落在冰面上,

    “世家宗妇,胸襟气度最为紧要。

    玉蓉一片心意,你身为未来主母,当有容人之雅量,欣赏他人所长,方显大家风范。”

    洛寒知咽下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杏眼圆睁,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懵懂:

    “容人?”

    她语调扬高,

    “母亲是说…让我容玉蓉妹妹给韫之哥哥弹琴听?

    这有什么好容不容的呀?”

    她语气轻快,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无辜,

    “她弹她的呗,我又没堵她耳朵不让听。”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小眉头一皱,补充道:

    “哎呀,差点忘了。

    韫之哥哥一回来就忙得很,最爱图个耳根子清净。

    最烦别人在他看公文、想事情的时候弄出丁点儿声响了,说是‘吵得脑仁疼’。

    玉蓉妹妹要弹琴,可得千万挑准时辰呀!”

    这话直接把柳玉蓉献艺的“偶遇”可能性堵死了,还点明了谢珩的“不喜”。

    柳玉她身形晃了晃,眼圈迅速泛红,贝齿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地看向谢母,那模样,委屈得仿佛受了天大的折辱。

    谢母捻动菩提子的手指骤然停住。

    那串温润的紫檀珠子在她掌心被捏得死紧。

    她盯着洛寒知,眼底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声音沉缓:

    “珩儿心系朝堂,劳碌终日,回府是该好生将养精神。

    身边,更需有妥帖之人,知冷知热,温言软语,方能舒缓心神。”

    她目光转向柳玉蓉,又缓缓移回洛寒知脸上,

    “玉蓉性子柔婉,通晓音律,最是善解人意。

    闲暇时在身边伺候笔墨,红袖添香,亦是风雅。”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洛寒知:

    “寒知,你既得珩儿看重,身为他认定的宗妇,更需为他计之深远,为家族血脉绵延思虑周全。

    这等事,理当主动为他安排妥帖,方显你的贤淑、大度,与…宗妇担当。”

    图穷匕见,来了来了,经典“贤惠大度”牌坊来了。

    让我安排小妾?门都没有!

    洛寒知脸上的“懵懂”瞬间被“委屈”取代。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不小,带得旁边小几上的青瓷茶盏都“叮当”轻晃了一下。

    “母亲。”

    她眼圈瞬间红了,声音拔高,带着被“冤枉”的尖利和理直气壮的骄纵,

    “您…您这是怪寒知伺候得不够尽心吗?

    韫之哥哥明明亲口说过!”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要哭出来,控诉得字字清晰:

    “他说我端茶倒水温热正好,研墨铺纸力道刚好,连点心都晓得挑他喜欢的时辰喂到他嘴边,他舒坦得很!

    他说…”

    她目光倏地扫过一旁垂泪的柳玉蓉,带着点孩子气的“告状”意味,

    “他说旁人笨手笨脚,杵在那儿都嫌碍眼。他才不要别人伺候!”

    “善妒?”

    洛寒知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中,声音更尖,带着被“污蔑”的愤怒,

    “我才没有,是韫之哥哥自己说的不要别人!

    母亲您若不信,等他回来您亲自问他。”

    她眼圈红得厉害,带着哭腔,却又掷地有声地抛出杀手锏:

    “他…他还说,

    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往他房里塞些不三不四的人,扰了他的清净,他管她是谁送来的,一律丢去庄子上开荒种地!”

    她挺直了腰板,学着谢珩那睥睨的语气,甚至带着点狐假虎威的狠劲儿,

    “连带着…那塞人的主儿,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