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九月初三,辰时。苏州西街的青石板路上弥漫着潮湿的蚕丝气味,两侧的织户门楣上都挂着褪色的蓝布幡,幡角绣着简化的蚕纹 —— 与石室陶罐上的隋代印记有着微妙的相似。司南手持墨九绘制的北斗轨迹图,指尖划过图中 "天璇" 位对应的街区:"从这里到锦绣堂,共有七户织户。"
阿夜的狼首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她注意到每户门前的石阶都有磨损,磨损程度与轨迹图中骷髅的停留时间成正比:"越是靠近锦绣堂,磨损越重,说明骨架经过的次数更多。" 她弯腰拾起一片掉落的蚕茧,茧上的纹路在阳光下呈现出六边形,与墨九发现的青铜路标星图如出一辙。
第一户织户是个瘸腿的老妪,正坐在竹椅上翻晒蚕匾。见到三人,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指着堂屋供桌:"官爷是来查 ' 蚕神 ' 的?家家都供着呢。" 供桌上的神龛里,立着一尊尺许高的木雕,雕像身披红绸,面容模糊,却能看出是新娘装束,底座刻着 "蚕神娘娘" 四个字。
司南的目光落在雕像的裙摆处。那里刻着细密的星纹,虽经多年摩挲仍隐约可辨 —— 与 "天枢" 铜符背面的北斗星象完全吻合。"这木像是何时传下来的?" 他问道,指尖轻轻叩击底座,木材发出沉闷的回响,显是陈年硬木。
"打我记事起就有了。" 老妪往香炉里添了把松香,"说是隋代传下来的规矩,供奉蚕神能保丝线不断、蚕茧饱满。" 她突然压低声音,"但这两年不太平,供奉越发勤了,可还是......" 她没说下去,只是瞟了眼西南方 —— 那里是织造署的方向,第七具骷髅正是在那里被发现。
墨九取下木雕仔细查看。雕像的关节处有细微的活动痕迹,他用特制的细针挑拨,发现右臂竟能转动,指尖恰好指向窗外的某颗晨星 —— 那是 "天璇" 星的方位。底座内部是空的,内壁刻着微型刻度,与《齐民要术》中记载的蚕卵孵化温度表精准对应。
"是隋代官造的星象仪。" 司南肯定道,想起墨九对铜符材质的考据,"这种木雕工艺,只有洛阳紫微城的 ' 巧匠营 ' 能做到。" 他将木雕与轨迹图并置,雕像的视线落点,恰好是第七具骷髅的终点 —— 锦绣堂的后墙。
第二户织户的男主人是个独眼的织锦工,他家的 "蚕神新娘" 木雕披着件半旧的云锦,锦面的暗纹在光线下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这是三年前最后一个失踪的李家姑娘留下的。" 织锦工声音沙哑,"她说婚服绣不完了,先给蚕神披上......" 他突然不说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织机上的经线,那些丝线的排列方式,与阿夜验尸时发现的关节蚕丝结构相同。
阿夜注意到木雕的右手握着一缕银丝,银丝末端系着枚极小的铜铃。她轻轻拉动银丝,铃铛发出的频率竟与墨九测出的星砂共振频率完全一致:"这铃铛能引来什么?"
织锦工的脸色瞬间煞白:"别碰!碰了会招 ' 蚕祟 ' 的......" 他说,去年有个外乡绣娘不信邪,摇动铃铛后,当夜就失踪了,三个月后,她的骨架出现在织造署的栀子花丛中 —— 正是卷宗记载的第五起案件。
司南翻看木雕底座,发现刻着 "开元七年制" 的字样,下面还有个极小的 "苏" 字 —— 与密道桃木牌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他突然想起墨九破解的北斗连锁机关:"这些木雕不是单独的,七尊合在一起,或许能组成完整的星图。"
接下来的五户织户,家家供奉的木雕都有细微差异:有的底座刻着节气,有的裙摆绣着方位,最靠近锦绣堂的那户,木雕的眼睛竟是用两颗莹白的蚕蛹制成,在暗处会发出微弱的光 —— 与墨九化验的磷火成分同源。
第七户织户的主人是个年轻寡妇,她的木雕没有披红绸,而是罩着块黑布。"半年前,我男人在织造署后院发现了这个。" 她掀开黑布,木雕的胸口插着一根银针,针尾系着的丝线与骷髅关节处的 "锁心结"一模一样,"他拔了针,当晚就......"
司南拔出银针,发现针身上刻着北斗第七星 "摇光" 的符号。针尖残留着褐色痕迹,墨九用随身携带的试纸一试,立刻呈现出星砂的特征反应:"是凶手留下的标记,对应第七具骷髅。" 他将七尊木雕的特征汇总,突然意识到它们的摆放位置,恰好与地面的北斗轨迹形成了垂直对应的星象矩阵。
老妪这时送来一叠蚕书(记录蚕事的历书),其中一本的封皮上贴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图案与 "天枢" 铜符的星纹重叠时,竟发出淡淡的红光。"这是前朝传下来的 ' 保蚕符 '," 老妪说,"每年春分张贴,能防 ' 蚕疫 '。"
司南翻看蚕书,发现其中几页的空白处画着简略的星图,星图旁标注的日期,与卷宗记载的新娘失踪日完全吻合。最末一页画着七个红点,连成的形状正是北斗七星,红点旁写着 "献新" 二字 —— 与记载的突厥祭祀仪式中 "献祭品" 的环节如出一辙。
墨九突然在第七户织户的梁上发现了异常。他搭着司南的肩头爬上横梁,取下一个被蛛网覆盖的木盒。盒内装着七根长短不一的蚕丝,每根丝的末端都系着个小木牌,牌上刻着失踪新娘的名字,其中 "李氏" 牌上的丝长,恰好与第七具骷髅的股骨长度相同。
"是 ' 牵丝祭 '。" 司南看着蚕丝在阳光下飘动的轨迹,与地面的北斗轨迹完全重合,"凶手用蚕丝将新娘与蚕神木雕联系起来,完成祭祀闭环。" 他想起铜符触发浑天仪的机制,这些木雕很可能也是某种机关的触发点。
阿夜这时注意到寡妇家的织机有些异样。机杼的排列角度与其余织户不同,她用匕首撬开机座,露出下面的石板 —— 石板上刻着与青铜路标相同的 "七" 字,旁边还有个细小的凹槽,大小恰好能嵌入 "天枢" 铜符。
"锦绣堂就在隔壁。" 司南将铜符贴近凹槽,符身的星纹与石板刻痕瞬间对齐,"七尊木雕是钥匙,这处凹槽是锁孔,我们找对地方了。" 他望向锦绣堂紧闭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狮口中,似乎叼着什么发亮的东西 —— 像是半片铜镜,与刻漏喷出的血色液体中发现的碎片材质相似。
离开西街时,老妪塞给司南一袋栀子花香囊:"带着吧,驱虫。" 香囊的香气与陶瓮中药剂的气味完全一致,司南突然明白,所谓的 "蚕祟",不过是凶手用特殊药剂制造的幻象,而这些织户,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祭祀仪式的一部分。
三人站在锦绣堂外,看着门环上的半片铜镜在阳光下闪烁。司南知道,门后不仅有第二枚星象铜符的线索,更藏着将新娘、蚕神、北斗星象串联起来的终极秘密 —— 这个秘密,或许能揭开玄武门之变与前朝星象祭祀之间的隐秘联系。而那些遍布西街的 "蚕神新娘" 木雕,不过是凶手布下的星象棋盘上,最不起眼却最致命的棋子。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