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吕总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足足愣了三秒钟。
    一种商人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没问题,小赵总!”
    吕总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便满口答应下来。
    “我在华东这片混了半辈子,几个老兄弟的面子还是有的。”
    “吃饭喝茶,小事一桩!”
    “具体要怎么说?要不要提一嘴咱们颤音?”
    “不用。”
    赵雪乔的回答,像淬了冰。
    “你就当是酒后闲聊。”
    “提一句,有新的资本,看上了江城建材这块蛋糕。”
    “剩下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明白了!”吕总那边传来猛拍胸脯的声音,“这事儿您就擎好吧!”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论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他死死地盯着赵雪乔,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就这么……”
    “……简单?”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然呢?”
    赵雪乔将他的手机随手扔回桌上,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神情,仿佛在说一件“今天晚饭吃什么”的小事。
    “你还想让我拟一份八十页的PPT,跟他们分析市场前景和投资回报率?”
    周论被一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这他妈的太儿戏了!
    这根本不符合任何商业逻辑!
    请几个经销商吃顿饭,吹个牛,就能动摇一个市值百亿,根深蒂固的商业帝国?
    “周斌不是傻子!”周论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来唤醒眼前这个疯丫头。
    “他会去核实!会去调查!他只要发现这只是空穴来风,我们所有的计策就全完了!”
    “他当然会去查。”
    赵雪乔打断了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
    “但他什么都查不到。”
    她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因为,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
    “军师,你还是不懂。”
    赵雪乔喝了一大口可乐,舒服地打了个嗝,脸上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惬意。
    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周论感觉如坠冰窟。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策反他的经销商。”
    “那成本太高,动作太慢,太蠢了。”
    “我要的,只是在他那根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再狠狠地弹一下。”
    “一个极度多疑的人,最怕的,从来不是确定的坏消息。”
    “而是不确定的风声。”
    “他会发疯一样地去猜,这些经销商,是不是已经背着他,和那个神秘的‘那位’,搭上了线?”
    “他会觉得,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密谋背叛他!”
    “他越是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就越会相信,‘那位’的手段通天,能抹掉世间的一切痕迹!”
    “然后……”
    赵雪乔缓缓转过身。
    那张画着精致烟熏妆的脸上,绽放出魔鬼般灿烂,却又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他就会自己动手。”
    “去‘清理门户’。”
    “他会用最愚蠢、最粗暴的方式,去试探,去威胁,去逼迫那些早已心生不满的经销商站队。”
    “最后……”
    “亲手,把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推到我们这边来。”
    周论彻底呆住了。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恶狠狠地直冲天灵盖!
    釜底抽薪?
    不!
    这比釜底抽薪狠毒一百倍!
    这是借刀杀人!
    借的,还是敌人自己的刀!
    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她根本不是在打什么商业战争!
    她是在玩弄人心!
    ……
    AAA建材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空气压抑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周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昂贵的地毯上,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黑水安保的监控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可每一份报告,都干净得像是在公开羞辱他的智商!
    那些他怀疑的高管,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回家带孩子!
    连他妈一个去会所洗脚的都没有!
    这正常吗?!
    这太他妈不正常了!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全都是顶级的伪装高手!影帝级别的内鬼!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的内线电话,发出厉鬼尖叫般刺耳的铃声。
    这是只有最重要的几个大区经销商,才能打进来的绝密专线。
    周斌浑身一个激灵,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扑过去,狠狠按下了免提键!
    “喂!老张!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充满了谄媚和小心翼ed试探的声音。
    “哎呀,周总啊!没……没打扰您工作吧?”
    是华东区最大的经销商,外号“笑面虎”的张富贵。
    “说正事!”周斌的语气里,充满了暴躁和不耐。
    “呃……是这样,周总。”张富贵似乎被噎了一下,更加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就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咱们集团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战略方向啊?”
    周斌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张富贵干笑两声,“就是昨天,杭州那边有个姓吕的,您认识吗?做国际商贸的,手眼通天的一个大老板,突然请我吃饭。”
    “席上呢,也没说别的,就一个劲儿地夸咱们AAA的货好,品牌硬。”
    “然后……然后就跟说梦话似的,问我……”
    “说有没有兴趣,跟新的资本合作,一起把江城这块蛋糕,做得更大……”
    “啪!”
    周斌手里那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两段!
    墨水,溅了他一手!
    杭州!
    吕总!
    新资本!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钉子,被重锤狠狠砸进了他的脑子里!
    是他们!
    果然是他们!
    “那位”的动作,好快!快得让他窒息!
    他已经不满足于从内部安插棋子了!
    他开始从外部,瓦解他的商业帝国了!
    “周总?周总?您……您还在听吗?”
    “我知道了。”
    周斌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停尸房里捞出来的。
    他没有多问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红色专线再次凄厉地响起!
    第二个!
    第三个!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周斌连续接到了四个来自华东大区核心经销商的电话。
    内容,大同小异。
    全都是被那个杭州来的“吕总”,或者吕总的朋友,请去吃饭喝茶。
    全都是在云里雾里地暗示,有新的资本要入局。
    恐慌!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周斌的口鼻。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地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这些经销商,他们为什么要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来向自己“汇报”?
    这是在表忠心吗?
    不!
    这不是表忠心!
    这是在试探!是在逼宫!
    他们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是在掂量自己和那个神秘的“那位”,到底谁的份量更重!
    他们已经动摇了!
    “反了!都他妈要反了!”
    周斌猛地将桌上所有的文件,全部歇斯底里地扫到地上!
    纸张,像绝望的蝴蝶,漫天飞舞。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姐姐周雅的电话,声音都在颤抖。
    “姐!出大事了!”
    “‘那位’动手了!他要挖我们的根!他要挖断我们的根基!”
    电话那头的周雅,声音依旧保持着该死的冷静。
    “周斌,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我还怎么冷静!”周斌状若疯癫地尖叫,“他的人已经开始全面接触我们华东所有的经销商了!张富贵那几条老狗,全都在跟我打太极!他们想跳船了!”
    “这很可能只是一个试探,你不要自乱阵脚。”
    “试探?”周斌发出了夜枭般难听的尖笑,“等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就不是试探了!是收割!”
    “我不能再等了!”
    “我绝不能再等了!”
    “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谁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周斌挂断电话,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狰狞与狠厉。
    他按下了另一个内线电话的按钮。
    “通知财务部和仓储部!”
    “从现在起,立刻!马上!暂停对华东区所有经销商的一切供货!”
    “让他们把之前欠下的尾款,在三天之内,全部结清!”
    “一分钱,都不能少!”
    ……
    颤音科技,CEO办公室。
    赵雪乔正翘着腿,教甜甜和威猛先生玩一种最新的卡牌游戏。
    “王炸!没了!给钱给钱!”
    “哎呀,乔乔你又耍赖!”
    周论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不务正业”的场景。
    他的表情,却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和荒诞的复杂。
    “成了。”
    他走到赵雪乔面前,声音有些干涩。
    “周斌,上钩了。”
    他将手机递过去,上面是内线发来的最新情报。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