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我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变了。
不是那种明显的敌意，而是一种更加微妙的东西。
就像你走进一间房子，明明什么都没变，但空气中就是多了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早...早。"门口的小李看见我们进来，声音有些不自然。
原本想说"早上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朝他点了点头，往自己座位走去。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注意到这家伙的肩膀明显紧绷着，就像随时准备逃跑似的。
王胖子跟在我后面，压低声音嘀咕："这帮孙子，搞得好像我们是什么瘟神似的。"
"别说话。"我小声提醒他。
其实用不着提醒，整个办公室安静得要命。
平时这会儿大家都在聊昨晚的电视剧，今天却都埋头盯着电脑屏幕。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啪啪响，生怕被人发现他们在偷听我们说话。
小王平时坐在我们旁边的位置，今天却搬到了角落里，桌上还多了盆绿萝，说是"那边采光好，对眼睛有好处"。
那个爱八卦的张姐更绝，一进门就开始整理文件柜，明明那些柜子昨天下班前刚整理过。
她就是要找个借口背对着我们，装出一副特别忙的样子。
最有意思的是老会计。
这个平时话就不多的老爷子，今天一坐下就开始翻账本，还时不时地摇头叹气。
嘴里念叨着"这数字不对啊"，其实账本都是去年的，早就结算完了。
"真他妈有意思。"王胖子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
"正常反应。"刘瘦子推了推眼镜，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昨天他们见识了咱们的'工作方式'，现在需要时间来消化。"
花蕊优雅地坐下，开始泡茶。
她的动作依然那么从容，但我发现她今天格外留意周围的动静，眼神不时扫过那些装作忙碌的同事。
我打开电脑，看到有几封新邮件。
人事部门通知下午开全体会议，财务那边问我们差旅费怎么报销。
还有一封没显示发件人的，就一行字："做得漂亮，但低调点。"
我直接删了那封邮件，没告诉其他人。
上午十点多，我去厕所的路上，拐角处传来窃窃私语声。
"...你亲眼看见了？那箱子里真的装着个活人？"
"千真万确！五花大绑的，嘴里还塞着东西，吓死人了！"
"我的妈呀，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能把人像货物一样运来运去？"
"听说那个被绑的是广州什么黑老大，很有名的。"
"黑老大？那他们岂不是..."
"嘘！别说了，万一被听见..."
脚步声匆匆远去，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但心里清楚，这种议论在整栋楼里肯定不少。
回到办公室，发现小李正跟小王咬耳朵。
看见我进来，两人立刻分开，各自盯着电脑屏幕。
"聊什么呢？"我随口问了句。
"没...没什么，就工作上的事儿。"小李结结巴巴，连看都不敢看我。
"哦，挺忙啊。"我笑了笑。
"是是是，最近活儿挺多的。"
要是搁以前，这帮人巴不得打听我们的行踪，恨不得扒出我们祖宗八代的底细。
现在倒好，都变成了受惊的兔子，生怕多说一个字会惹祸上身。
下午两点，全体会议在三楼大会议室召开。
这是我们来"三档中心"以来头一回参加正式会议。
以前这种场合，我们总是被"忘记"通知。
会议室里坐了三十多号人，除了本中心的，还来了几个穿便装的，一看就是上级部门的。
主持会议的是个我没见过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在主席台上气派十足。
"同志们，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表彰咱们中心最近取得的一项重要成果。"他翻开桌上的红色文件夹。
"经过有关部门认定，林天锋、王建国、刘志远、花蕊四位同志。''
''在'小霸王集团'专项行动中表现突出，运用了非常规但极其有效的手段，成功摧毁了盘踞广州多年的黑恶势力，为国家和人民清除了一个毒瘤。"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但听起来稀稀拉拉的，一点儿热情都没有。
我坐在后排，观察着台下那些鼓掌的人。
有的人掌声很轻，像是怕吵到谁；有的人眼神飘忽，明显在走神；还有几个干脆就是做做样子，手拍得很轻很轻。
"这次行动充分说明，我们的同志具备出色的专业能力和奉献精神。"中年人继续念着。
"特别是在面对复杂环境和强大对手时，能够发挥自身优势，创新工作方法，最终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
听起来像表扬，但我品出了味儿不对。
"非常规但有效的手段"——这话有意思，既承认了结果，又暗示方法有问题。
"发挥自身优势"——这是在提醒大家，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令人瞩目"——这个词用得巧妙，可以理解成赞扬，也可以理解成"太显眼了"。
王胖子在我旁边小声说："废话这么多，就是不敢直接说咱们干得好。"
我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示意别说话。
中年人的目光扫过我们几个，继续说："当然，我们也要认识到，这种工作方式虽然收到了成效，但也存在一定的...特殊性。''
''今后在类似工作中，还是要尽量按照相关规定执行，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开展。"
这才是重点。
表面上表扬，实际上敲打。
会后，中年人走到我们跟前，伸出手："辛苦了，这次干得不错。"
我跟他握手，发现他的手有点凉，而且明显在控制力道，生怕握重了会刺激到我们。
"谢谢领导认可。"我平静地说。
"嗯，很好。"他点点头，赶紧松开手。
"你们先好好休息，后面还有重要任务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一秒都不多待。
整个过程就像在夸奖动物园里的老虎。
承认它很厉害，但随时准备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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