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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她射了风的影子
    晨光如利剑,奋力劈开弥漫了一夜的硝烟与血雾。

    天阙城的城门,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残垣,像是被巨人啃食过的断齿,狰狞地矗立在黎明之中。

    林昭昭就站在这片焦土之上,脚下是尚有余温的土地。

    她手中紧握着那面属于王铁柱的、被鲜血浸透的半面镖旗,旗帜的边缘已经烧焦卷曲,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大祭司冰冷尸身旁那枚滑落的密信上。

    那是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封印的印记确凿无疑是天武皇室的玉玺龙纹。

    然而,在晨光的斜照下,林昭昭敏锐地捕捉到火漆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刮痕,那痕迹不像是意外造成,更像是有人用薄刃小心翼翼地撬开过,然后又用热蜡重新封上。

    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猛然撞入她的脑海。

    三年前,父亲最后一次押镖入宫,回来后曾与她闲聊时提起:“昭昭,你可知这皇家的玉玺印泥,除了顶级的朱砂,还秘混了西域进贡的龙脑冰片。此物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一旦遇上明火微烤,便会蒸腾出一缕幽幽青气,是为防伪之绝笔。”

    心念电转间,林昭昭蹲下身,指尖轻捻起那封密信的一角,悄无声息地凑近脚边一处尚在燃烧的残木余烬。

    她没有让火焰直接触碰信纸,只是让那股灼热的气流缓缓舔舐着火漆封印。

    一息,两息……

    就在第三息的瞬间,一抹若有似无的幽青色烟气,果然从火漆的边缘袅袅升起,在清晨的空气中扭曲了一瞬,随即消散。

    林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这封信,是伪造后重新封印的!

    大祭司手中的这封,根本不是真正的密令。

    真正的指令,早已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让她浑身冰冷。

    有人在天武皇朝的心脏地带,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为远在北方的敌国皇帝铺平了道路!

    就在这时,沈明远缓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那封密信,手中却捧着一件从陈伯尸身上找到的东西——那把磨得光滑的机关扳手。

    他的手指摩挲着扳手柄部,那里刻着一行比米粒还要细小的西戎古语。

    他凝视了许久,声音沙哑却异常肯定地开口:“陈伯……他不是单纯被胁迫的棋子。”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与林昭昭交汇,一字一句道:“他是一枚,双面棋子。”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张从地宫墙壁上拓印下来的火道图,将其与陈伯临死前用血写下的几个符号并排铺在地上。

    “我一直在想,陈伯为何最后没有拔出那把关键的钥匙。现在我明白了。”

    沈明远指着图纸与血书上一个共同的符号,那符号形如一扇门,门中却有一颗心脏。

    “‘风起时,门不开,心开。’这是扳手上那句西戎古语的意思。我刚刚才想明白,天阙城这‘焚城大阵’,它真正的启动条件,从来就不是那把铜钥匙,而是‘守门人’心甘情愿的献祭!”

    他深吸一口气,只有守门人,也就是陈伯,自愿将自己的心血注入阵眼,火引才能真正贯通全城。

    他最后没有拔钥匙,不是失误,更不是被敌人所阻……他是用自己的命,从内部,把这扇毁灭之门给彻底封死了!”

    “可他也知道,”沈明远的声音沉了下去,“真正的杀局,从来就不在城门,而在人心。”

    话音未落,太子已亲率一队禁军,从城内疾步而来,身后押着三名瑟瑟发抖的宫中执事。

    太子脸色铁青:“明远,昭昭,这三人,在祭天大典前后,都曾频繁出入‘祈福祭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禁军的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林昭昭却摆了摆手,示意禁军退后。

    她不审不问,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三人,扬声道:“来人,取沈学士特制的‘声纹测谎鼓’来!”

    片刻后,一面蒙着不知名兽皮、薄如蝉翼的小鼓被抬了上来。

    沈明远解释道:“此鼓鼓皮以秘法鞣制,对声波的共振极为敏感。人若说谎,心跳、血流、声带的振动频率皆会产生常人无法察觉的突变,但这种突变,却足以让鼓面产生异常的颤抖。”

    林昭昭接过鼓槌,亲自站到鼓前。

    她环视三人,目光如刀,随即,她猛地敲响了鼓面!

    “咚!”

    第一声鼓响,清越悠长,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问,你们可曾见过,祈福祭坛之下,有铜管通往地宫火道?”

    前两名执事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尖利:“没有!奴才绝没见过!”

    鼓面平静,波澜不惊。

    轮到第三名执事,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刚刚张开,还未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嗡——!”

    那面薄薄的鼓皮,竟发出一阵如同风雷滚过的剧烈颤动,声音沉闷而刺耳,仿佛在愤怒地咆哮!

    真相,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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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昭脸上浮现一抹冰冷的笑容,她丢下鼓槌,上前一步,盯着那名瘫软在地的执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城头:“你不说,风也会说。”

    她猛地转身,指向城外远处那些尚未完全撤离、阵型散乱的敌军残部,朗声道:“看到他们了吗?他们等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反攻的军令!他们等的是城内燃起的大火,是你们这些内应点燃的信号!可现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与怜悯:“火道已冻,风向已逆!他们等的,是逃回北狄的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明远已飞身登上旁边一座幸存的箭塔。

    他没有带弓箭,而是迅速从怀中掏出三十六枚巴掌大的琉璃灯盏,以一种玄奥的方位,飞快地布置在塔顶的“星灯残阵”基座上。

    随着他将最后一枚灯盏嵌入,残阵被瞬间启动!

    三十六盏残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在晨曦中并不明亮,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合,在天幕上投射出几个巨大而扭曲的北狄古老谚语字符。

    “父弃子,不归途。”

    这句古谚,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轰击在每一个敌军老兵的心底最深处。

    大祭司率他们南下三年,从未归家,军中早有流言,说他已被北狄皇室当作弃子抛弃。

    如今,这句灯语一出,仿佛印证了所有最可怕的猜测。

    “哇——”

    一名满脸风霜的北狄老兵再也支撑不住,丢下手中的长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仿佛点燃了引线,越来越多的士兵丢下武器,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另一座箭楼上,一直沉默观战的伊莎贝拉看到这一幕,湛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她对身后的西戎神射手低声下令:“放箭,射天。”

    “咻——”

    三十六支拔去了箭镞的羽箭,在弓弦的剧烈颤音中破空而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划出三十六道优美的弧线,不带杀气,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仪式感,宛如为亡魂送行的白色羽翼,缓缓落向远方。

    这一下,敌军阵中彻底炸开了锅。

    一名亲卫队长拔出弯刀,厉声嘶吼着要斩杀逃兵,却被身边数名同袍死死按在地上。

    “我们不为那个抛弃我们的皇帝去死!”一名士兵红着眼怒吼,“我们只为回家活下去!”

    混乱,在敌军阵中如瘟疫般蔓延。

    天阙城门前,林昭昭翻身下马,策马缓缓行至焦土中央,面对着开始溃散的敌军,她没有下令追击。

    她只是平静地将那面属于王铁柱的半面镖旗,深深地插入脚下的焦土之中。

    而后,她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朗声喊道:“你们的元帅,用一个谎言骗了你们三年!我们的一位老仆,用一条命拦住了焚城的大火!可今天,没人要你们的命!”

    她从怀中取出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东西——一只银色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秒表。

    她将秒表高高举过头顶,让晨光照亮那小小的表盘。

    “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一刻!”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战场,“天武历,七月初九,辰时三刻九分(07:39)!风停,战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按下了秒表的计时键。

    “滴”的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的战场上,竟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震撼。

    仿佛是某种宣告,又仿佛是某种审判。

    千里之外,北境雪岭深处,一座通体由黑曜石筑成的宏伟大殿内,一名身披繁复金袍、面容苍老却不失威严的老者,正闭目端坐于王座之上。

    就在林昭昭按下秒表的那一刹那,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手中的一方玉玺,竟被他失控的力道,重重地砸向面前的紫金案台!

    “她……她竟然在给朕的战争计时?!”

    而在天阙城下,林昭昭在按下秒表后,仿佛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终年积雪的北方。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风停了?不……”

    “这才刚刚吹进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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