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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枪响之前
    帅帐崩塌激起的烟尘尚未落定,九息之内,天地间只余下断梁残木的噼啪声。

    林昭昭和沈明远背靠着一根焦黑的横梁,剧烈地喘息,胸腔因脱力而火烧火燎。

    远处,城墙上压抑了整夜的鼓声骤然沸腾,继而,是百姓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这座饱经战火的孤城。

    “敌酋伏诛!敌酋伏诛——!”

    太子身披金甲,亲率一队禁军自城门疾驰而出,他的声音因狂喜而微微颤抖,回荡在血腥的战场上空。

    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幻觉中,唯有沈明远,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地上那柄被箭矢冲击力击落的玉玺长刀上。

    刀身光洁如新,不见一丝血迹,锋利的刃口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完美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卷刃。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林昭昭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昭昭,不对!”

    林昭昭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解地看向他。

    “这不是真身!”沈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惊骇,“摩的用的是‘影替机关’!以特制温控蜡像模拟体温,你听到的心跳,是藏在蜡像胸腔里的水银脉动器维持的!”

    林昭昭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猛地甩开沈明远的手,疯了一般扑向帅帐残骸,不顾滚烫的余温,在一堆碎裂的琉璃片中翻找着。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被她用来计时的沙漏残片。

    沙漏的腰身断裂,里面的金沙撒了一地,但底座的刻度依然清晰。

    她死死盯着那个刻度,浑身血液瞬间冰冷。计时偏差,整整七秒。

    这七秒,正是她为了抢占先机,扣除掉所有预判变量后,提前射出那一箭的窗口期!

    她缓缓站起身,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淬着刺骨的寒意:“他算准了……他算准了我会抢跑。所以,他提前七秒,换了人。”

    就在这时,赵五带着一队人马在废墟中搜查,他的惊呼声从不远处的地窖传来:“将军!沈公子!你们快来看!”

    两人赶到时,只见一个隐蔽的地窖内,三具与刚才被射杀的“摩的皇帝”一模一样的蜡像,正静静地躺在木架上。

    它们的皮肤纹理、毛发、甚至是指甲的弧度都惟妙惟肖。

    沈明远毫不犹豫地剖开其中一具蜡像的胸膛,里面果然藏着精密的微型风箱与一套尚未启动的热源装置。

    他的手指在复杂的机括中探寻,最终捻出了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

    齿轮上雕琢着一种极为隐秘的云纹。

    “是礼部工坊特供的‘夜莺传音机’。”沈明远将齿轮在指尖一捻,发出一声冷笑,那笑意里却没有半分轻松,“这种东西,专用于长距离的声纹同步……他在听我们说话。从你用铜镜反射光线那一刻起,我们所有的对话,都被实时传回了他真身所在的位置。”

    林昭昭只觉得一道电流从脊椎窜上天灵盖,她蓦然回首,望向天际那片正在缓缓消散的、绚烂的紫凰影。

    那不是幻象!那是信号中继器!

    她一把从腰间摸出那块被她用了无数次的秒表,手指颤抖着反复按动回放键,脑中疯狂回溯着自己拉开弓弦时,弓弦发出的那一声微不可闻的震颤频率。

    她的计时声……她的呼吸……她弓弦的震动……全都被录走了!

    摩的皇帝不仅预判了她的行动,甚至连她赖以制胜的、精确到毫秒的节奏感,都成了对方反制她的武器!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封锁北门!任何人不得擅自追击!”太子正欲下令大军乘胜追击,却被林昭昭一声厉喝打断。

    “林将军,你这是何意?敌酋已是丧家之犬,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太子怒道。

    “现在动兵,正中他的下怀!”林昭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从箭囊里抽出一面小小的风向旗——那是她从一家倒闭的镖局旧物中翻出的测风布条,曾被她用来校准极限距离下的箭矢落点。

    此刻,那面小旗的旗角正微微向右偏斜,显示地面吹的是西北风。

    然而,当林昭昭抬起头,望向高空被火光映亮的云层时,却发现那些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左移动!

    两层风向!

    她眼神骤然亮起,一个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词汇浮现出来:“气障阵!”

    “北岭有‘气障阵’!”她对沈明远急促地说道,“是人工制造的逆流热风带,范围极大,专为干扰远程传信的声波和箭袭的弹道!”

    她猛然想起,当初在体育队进行野外集训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官曾拍着她的肩膀说:“记住,孩子,顺风能给你带来零点二秒的优势,但逆风,会让你付出零点五秒的劣势。”

    林昭昭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他在用风速……改写比赛规则!”

    “赵五!”她骤然回头,声音清亮而决绝,“立刻去把帅帐里所有水银脉动器的残液收集起来,连夜改造,给我制成‘风感地听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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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感地听筒?”赵五一愣。

    “将液态水银注入中空的陶管,深埋入地下十丈,利用不同位置的气流扰动,监测其内部的流动差异!我要知道,那阵逆风是从哪里来的!”

    当夜子时,十数根简陋却有效的地听筒被埋设在城北的地下。

    寂静的夜里,其中一根陶管内,水银开始传出极其微弱却极有规律的异响。

    咚……咚……咚……

    那声音透过陶管的共鸣被放大,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频率酷似心跳,沉稳而有力,但经过沈明远用秒表精确计算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这“心跳”,每分钟比正常人多出整整六次。

    “是机械泵血装置。”沈明远放下秒表,脸色凝重地推演着,“真身藏在一个可以移动的黄金大帐中,由至少三十辆机关车轮牵引,为了不发出巨大的噪音,它的行进速度被设定为恒定每刻一里。他在故意落后我们半个时辰的脚程。”

    林昭昭抚摸着冰冷的城墙,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棋逢对手的亢奋:“他不怕我们追上来,他怕的是,我们猜不到他到底在等什么。”

    寅时将尽,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林昭昭独自立于城楼之巅,寒风吹动着她的发丝与衣袂。

    她手中那块银质秒表,正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动。

    万籁俱寂中,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身后的沈明远和赵五耳中。

    “传我将令,明日午时,全城再停鼓。”

    沈明远微微侧目,他从林昭昭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疯狂的赌徒气息。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锋利如刀的弧度,补充道:“但这一次,提前一刻钟。”

    沈明远瞳孔一缩:“你要……反向利用他的预判?”

    林昭昭点头,目光如刃,穿透黎明前的黑暗,望向远方沉沉的山影:“抢跑能赢一次,但真正的冠军,是让对手永远不知道,发令枪什么时候会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城楼上那面被她插着的风向旗,突然毫无征兆地静止了。

    上一秒还在猎猎作响的布条,这一刻却诡异地垂落下来,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一声无人知晓何时会响起的、最终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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