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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归途迢迢,媳妇热炕(一)
    林有德听见了,从怀里掏出本卷了边的册子——

    正是那本“野外生存手册”。

    他翻到“冬季取暖”那页,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插画:

    “看见没?

    把茅草用热水泡软了再编,就不扎了。

    回头让狗剩烧锅热水,给你们的棉袄褪褪毛。”

    册子上的字不知是谁眷抄的,笔画细如蚊腿看的累眼睛,却实用得很:

    “遇雪堵路,掘地三尺为营,上覆茅草雪块,可御风寒。”

    “野兽皮毛可制衣,肉可食,骨可煮汤”。

    唯独没提雪地怎么走,此刻营地里的人,连辽西兵都不知怎么面对,谁也不知道积雪没膝时,该迈多大步才不摔跟头。

    “大人,南边的雪好像小了!”

    一个哨兵从雪堆后面探出头,棉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要不咱们试试?”

    林有德眯眼望了望,远处的山峦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锭——

    这是出发时放身上的“活动经费”,沉甸甸的,不知能干啥用。

    “再等两天。”

    他拍板,

    “让归复兵编些草绳,绑在鞋上防滑。”

    俘虏兵总得有名号,实在不好喊人俘虏兵吧,大伙儿一合计,干脆叫“归复兵”;

    其实人家俘虏根本不在意叫啥,只要别丢下他们就成。

    正月十五的月亮被雪雾遮得只剩个光晕,地下营地里却亮如白昼。

    几百口大锅支在火墙上,锅里炖着羊肉地瓜,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说笑声。

    林有德给刘德忠递过去块烤饼,饼上还沾着芝麻——

    是从夔州府带的。

    “你说陛下在宫中,这会儿是不是也吃着火锅?”

    刘德忠咬着饼,含糊不清地问。

    “保准是。”

    林有德笑了,

    “也不知有没有惦记咱们?”

    他望着营地角落,那里的归复兵正围着个识字的文书,听他念手册上的“元宵节要吃圆子”;

    有人就把面团搓成球扔进锅里,引得一阵哄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林有德抓起身边的刀,掀帘出去,却见几个俘虏兵正围着只冻僵的狐狸,七手八脚往它身上裹棉袄。

    “将军,它还活着!”

    一个小兵喊道,眼里闪着光,

    “手册上说,要爱护有灵性的小兽……”

    林有德看着那只在棉袄里瑟瑟发抖的狐狸,忽然觉得,这趟被大雪堵在路上,或许也不算太糟。

    他踹了脚旁边的雪堆:

    “爱咋咋地吧,要不整一锅肉汤也行!”

    嘴上这么说,却转身对二狗子道:

    “多烧点热水,给它暖暖身子。”

    伙夫团队不知咋凑起来的,狗剩是领头的,二狗子、傻狗子、黑子、赖小呆、狗蛋儿……

    十几万人,愣是整出几百与狗有关系的人名,起初大伙儿真没留意到。

    雪还在下,地下营地里的歌声却飘了出去,混着羊肉的香气,在南阳府的雪夜里,竟有了几分过年的暖意。

    林有德摸了摸怀里的手册,忽然想起皇帝说的话:

    “不能喂饱自己的兵,不是好兵!”

    他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忽然笑了——

    有点想家,想杂物监里那些干不完的杂务。

    正月二十六的襄阳府,阳光把冻土晒得微微发软,十几万人趴在地上亲吻泥土的样子,活像一群刚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土拨鼠。

    林有德被这阵仗惊得后退半步,棉靴踩在融雪里,溅起的泥水打在裤腿上——

    他自己的眼眶也热得发涨,从夔州府出来,整整二十六天,他们终于又踩在了没雪的地上。

    “都起来!像什么样子!”

    刘德忠扯着嗓子喊,自己却偷偷抹了把脸。

    他的草毛棉袄早就被雪水浸透,此刻被太阳一晒,散发出一股说不清是羊膻还是草腥的味道;

    可他闻着,竟比夔州府酒楼里的脂粉香还舒坦。

    队伍进不了城——

    襄阳留守站在城楼上,看着这十几万穿着破烂棉袄、扛着锄头(沿途顺手捡的)的“兵”,说什么也不肯开城门。

    林有德也不恼,指挥着在城外空地上扎营,还让人给留守送了只冻硬的黄羊:

    “告诉大人,我们借贵地歇三天,不抢粮不扰民,就想晒晒太阳。”

    三天后启程时,队伍里多了些新鲜面孔——

    是几十个不堪忍受苛捐杂税的襄阳农户,抱着铺盖卷就跟来了,说“跟着将军有肉吃”。

    林有德没赶他们,还让伙夫多蒸了十几笼馒头:

    “会种地的留下,将来去兖州府开荒。”

    改道后往汝宁府去的路顺畅多了,虽然风还刮得人脸疼,但至少不用铲雪了。

    俘虏兵们编的草绳防滑鞋派上了用场,走在冻土上噔噔响,倒比战马还精神。

    一个湖广的归复小兵,怀里总揣着块烤干的羊肉,说是要带给在逃难的老娘;

    林有德怜悯地沉默,偷偷让伙夫多给他塞了两块。

    二月二十日傍晚,兖州府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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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巨野,都不想走了,巨野城墙被烧得黑乎乎的,城门洞子塌了一半;

    可在这群走了近两个月的人眼里,这破败的城郭比紫禁城还亲切。

    “到了!我们到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队伍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扔下行李就往城里冲,踩得地上的碎石子哗哗响。

    林有德站在城门口,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搬砖架木,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

    刘德忠凑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水:

    “先修粮仓和营房?”

    “先修澡堂。”

    林有德喝了口热水,烫得直咂嘴,

    “让大伙儿好好洗洗,这身味儿,能把兖州府的老鼠都熏跑了。”

    当晚,巨野的废墟里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伙夫在断墙根下支起大锅,煮了满满一锅杂粮粥,里面还混着从路上挖的野菜。

    林有德蹲在火堆旁,看着俘虏兵们互相帮忙挑出棉袄里的草屑;

    忽然想起皇帝给的那本手册里,写着的一行小字:

    “能一起扛过冬天的,才是兄弟。”

    第二日一早,两支队伍就出发了。

    一支往京城去,带着林有德的亲笔信,信里说“携流民十万,恳请分田地落户!”;

    另一支往登州去,自然是去找寻田有良,是否还有田地,他最清楚;

    刘德忠特意嘱咐:

    “告诉登州卫的弟兄,有多余的棉衣送些来,破烂些不嫌弃。”

    送走队伍,林有德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正在开垦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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