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化工厂外围的滩涂上已经竖起了三道警戒线。
    防化连的战士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像群银色的机器人,正在用探测仪标记泄漏点。
    易扬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手里拿着卫星电话,正跟环保专家确认吸附棉的铺设方案。
    “必须铺三层,”
    电话那头的专家语气很坚决。
    “苯的挥发性强,涨潮时海水一冲,很容易扩散到养殖区,那片滩涂养的文蛤是东口市的特产,不能毁了。”
    易扬挂了电话,对着对讲机喊。
    “装步各连注意,吸附棉分三批铺设,第一批沿着泄漏点外围铺成圆形,第二批铺在涨潮线以上,第三批备用,随时准备补充!”
    李想带着三班扛着吸附棉往滩涂走,这东西看着像棉花,其实浸了特殊药剂,沉甸甸的压得人肩膀生疼。
    康东的旧伤又犯了,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腰,却非要扛最沉的那一捆。
    “俺年轻,扛得住!”
    滩涂的淤泥比村里的更稀,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大腿根。
    李想走在最前面,用铁锹探路,突然发现脚下的泥里冒出串串气泡。
    是泄漏的苯在挥发。
    “都注意!”
    他喊着,“别用手摸,防化服破了的赶紧换!”
    小陈的防化服袖口磨破了个小口,正想用胶带粘,李想赶紧把自己的备用服扔给他。
    “穿上!这玩意儿沾皮肤就会过敏,昨天防化连的一个战士就起了疹子。”
    易扬也跟着跳进了淤泥,他没穿防化服,只戴了副橡胶手套,手里拿着根竹竿,不时停下来标记需要重点铺设的区域。
    “这里要多铺半米,”他指着一处冒泡格外密集的地方。
    “下面是根断裂的管道,刚才探测仪显示浓度最高。”
    战士们手拉手排成队,把吸附棉一块块铺下去,淤泥没过膝盖,每移动一步都要费全身的力气。
    李想感觉肩膀的肌肉在发抖,汗水顺着安全帽的带子往下流,滴在防化服上,很快就晕开一片深色。
    “歇会儿吧旅长!”
    赵磊扛着一捆吸附棉走过来,看见易扬的手套已经被药剂染成了淡黄色。
    “防化连说您不用亲自下手,指挥就行。”
    易扬摆摆手,把手里的吸附棉铺平整。
    “指挥不是站在旁边看,得知道这泥有多深,这棉有多沉。”
    他突然指着远处,“看,老乡们又来了!”
    十几个渔民扛着自家的渔网跑过来,渔网里装满了碎布条和干草。
    “军人同志,”
    领头的渔民喊,“俺们听广播说这玩意儿能吸脏东西,俺们把渔网带来了,能帮上点忙不?”
    易扬眼睛一亮。
    “太能帮上了!把渔网铺在吸附棉上面,能挡住漂浮的杂物!”
    渔民们立刻跳进淤泥里,跟战士们一起铺渔网。
    张大爷的孙子也来了,才十六岁,个头还没铁锹高,却非要扛半捆吸附棉,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脸上的泥跟汗混在一起,却笑得露出两颗门牙。
    中午十二点,涨潮的海水开始漫过滩涂。
    易扬站在高台上,看着三层吸附棉像条银色的带子,牢牢扎在滩涂上,把泄漏点围得严严实实。
    防化连的战士们拿着探测仪来回检测,终于报告:“浓度在下降!没有扩散!”
    战士们和渔民们瘫在泥里,互相靠着喘气。
    易扬扔给张大爷一瓶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您孙子真能干,”
    易扬笑着说,“将来能当个体格好的兵。”
    张大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敢情好!要是他能进你们旅,俺就天天给你们送鲅鱼!”
    最动人的声音,从来都不是隔着屏幕的点赞。
    而是在泥水里,有人跟你一起喊着号子往前挪。
    中午十二点,临时灶台旁排起了长队。
    村民们端着碗,等着领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和馒头。
    李想蹲在墙角,正给一个大爷喂粥,大爷的胳膊是昨天救孙子时被砸断的,此刻还缠着纱布。
    “慢点喝,别烫着。”
    李想的勺子刚递到嘴边,大爷突然哭了。
    “俺家那口子……没了……”
    李想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磊走过来,往大爷碗里放了个鸡蛋。
    “大爷,您得活着,您孙子还等着您照顾呢。”
    大爷抹了把脸,把鸡蛋往李想嘴里塞。
    “你们吃,你们出力多。”
    推让间,鸡蛋滚到泥里,沾满了黑灰。
    “别扔!”
    李想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剥了壳就往嘴里塞。
    “挺香的。”
    大爷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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