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博物馆的穹顶时,陈墨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首领的外衣在他掌心渐渐失去温度,布料上的血渍还带着潮湿的触感,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阿墨。”苏檀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他后颈。
    她的手覆上来时带着修复文物时特有的稳,指腹还沾着方才与避阴玉相击时留下的淡青痕迹,“他最后说想看太阳。”
    陈墨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首领被黑雾侵蚀时仍在笑的脸,想起对方最后那句“替我看眼太阳”,喉咙突然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他仰头望向天窗,那缕晨光正顺着玻璃裂缝淌下来,在满地狼藉上织出金线——青石板上的黑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浅褐,断裂的石柱缝隙里,几株嫩芽正顶开碎石,叶片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
    “生机回来了。”苏檀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株嫩芽。
    她的避阴玉在颈间晃动,原本暗沉的玉色此刻泛着温润的白,“被商盟吸走的气运,开始回流了。”
    陈墨慢慢站起来,后背撞在石柱上的钝痛此刻才涌上来。
    他摸了摸后颈那道冷却的灼痕——那是司命殿血脉觉醒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该做的事还多。”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修复刀,刀刃上还凝着幽陵灵体灼烧后的焦黑,“被商盟毁掉的老宅要重建,那些没来得及申诉的冤魂……得让他们的故事进展柜。”
    苏檀起身时裙角扫过满地碎瓷,发出细碎的响。
    她望着陈墨染血的侧脸,忽然伸手替他擦掉额角的血渍:“先回地面看看。”
    地下祭坛的石阶泛着冷意。
    陈墨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沉稳。
    苏檀跟在他身后半步,避阴玉在两人之间晃出一道淡白的光;首领留下的外衣被陈墨搭在臂弯,布料摩擦声混着石阶的回响,像某种未竟的告别。
    推开通向地面的青铜门时,晨雾正漫过博物馆的庭院。
    陈墨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之前那种腐锈味,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青草香——连向来阴郁的银杏林都亮堂了,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晨光,像撒了把碎钻。
    “昨天这里还趴着三只怨猫。”苏檀指着银杏树下的青石凳,“现在连妖气都散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但这不代表彻底安全。商盟经营千年,暗线太多。”
    陈墨点头。
    他望着庭院角落那尊被黑血浸透的石狮子——此刻狮子眼睛里的阴斑正在消退,露出底下原本的青灰色。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弯腰捡起块被震落的瓦当,背面还留着商盟特有的鬼画符标记。
    “云中子。”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依旧清亮:“小陈,我在你们博物馆后门。”
    陈墨抬头,就看见穿青衫的老道正隔着铁栅栏冲他招手。
    云中子手里提着个牛皮纸包,边角沾着墨渍,显然是从书斋里急急忙忙抓的。
    他跨过门槛时,鞋跟踢到块碎石,差点踉跄,倒把苏檀逗得笑出声:“道长还是这么毛躁。”
    “毛躁总比被鬼缠好。”云中子把纸包搁在庭院石桌上,展开后是几本泛黄的线装书,“听说幽陵伏诛了?我翻了《阴阳志》,里面记着司命殿的旧闻——”他指尖划过书页,停在某行小楷,“‘司命掌命数,黄泉控生死。千年前两派立约,司命守阳间生机,黄泉管阴间轮回。’后来黄泉商盟破约,专吸阳间气运养鬼,司命殿才逐渐式微。”
    苏檀凑过去,推了推金丝眼镜:“所以现在陈墨觉醒司命血脉,相当于重启了当年的制衡?”
    “不止制衡。”云中子从袖中摸出枚青铜算筹,在石桌上划出个阴阳鱼,“幽陵是商盟明面上的话事人,但真正的主脑……”他突然顿住,算筹尖在石桌上刻出道深痕,“你们收到消息了?”
    陈墨的手机这时“叮”地响了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行字:“真正的敌人还未现身。”
    空气陡然静了。
    苏檀的指尖抵在手机边缘,指节泛白:“信号源查不到,是用阴间短讯发的。”
    云中子的目光扫过短信,青衫下的手攥紧了算筹:“商盟的老规矩,只有核心成员知道这种发讯方式。”他抬头时,眉峰紧拧,“幽陵只是先锋,真正的大BOSS……”
    陈墨盯着手机屏幕,后颈的灼痕又开始发烫。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断骨处的钝痛此刻倒成了清醒剂。
    “得查。”他说,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但不是现在。”
    苏檀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手还是凉的,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度:“先整理线索。商盟这些年做的局,不可能没有痕迹。”
    云中子点头,重新翻开《阴阳志》:“我带了《黄泉商盟密录》的残本,里面记着他们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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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的视线却落在庭院角落。
    银杏叶沙沙作响间,他看见片金光从叶缝里漏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是片鳞片,泛着与父亲失踪那晚老宅泥地里捡到的一模一样的光。
    他弯腰捡起鳞片,指尖刚触到那凉意,后颈的灼痕突然剧烈发烫。
    “因果预览。”他低声念出系统指令。
    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
    他看见苏檀的手悬在半空,云中子的嘴张成O型,连银杏叶都凝固在飘落的轨迹里。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未知因果线,是否预览?”
    陈墨盯着掌心的鳞片,喉结动了动:“是。”
    黑暗中浮出几缕光丝。
    他看见自己站在某个古老的宅院里,门楣上挂着“司命殿”的褪色木牌;看见苏檀握着块染血的玉,在敦煌的风沙里奔跑;最后,光丝汇聚成张模糊的脸,那声音像从地底传来,带着千年的回响:“司命殿的小娃娃……你以为杀了幽陵,就能挡住我?”
    “叮——”
    系统提示音拉回现实。
    陈墨的指尖在颤抖,鳞片上的金光更盛了。
    他抬头时,苏檀正关切地望着他:“阿墨?你脸色很白。”
    “没事。”陈墨把鳞片收进口袋,动作自然得像在藏片普通的银杏叶。
    他望着庭院里渐盛的晨光,忽然笑了,“只是……该准备的东西,得提前备齐了。”
    云中子的算筹在石桌上敲出清脆的响:“要我去龙虎山借雷火符吗?”
    苏檀已经掏出手机:“我联系故宫的修复组,他们有镇压阴物的古漆——”
    陈墨望着这两个人,喉间的棉絮突然散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鳞片,又摸了摸后颈的灼痕,转身走向博物馆大门。
    “先去资料室。”他说,“我要把首领的故事,写进新展柜的说明牌里。”
    风掀起他的衣角。
    晨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里,隐约有团金色的火在跳动,像颗即将燎原的种子。
    而他口袋里的鳞片,正随着心跳,发出极轻的、类似于心跳的,共鸣声。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