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后槽牙咬得生疼,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落在一片绵软却冰冷的地面上,鼻尖萦绕着某种类似旧书纸页的霉味。
    耳畔的风声渐歇时,苏檀的手先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带着她惯有的冷静,却在微微发颤,像是强压着什么。
    "长生?"陈墨侧头,看见李长生半跪在两步外,桃木剑横在身侧,剑尖正戳进地面。
    老道士的道袍沾了灰,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几缕,却仍在第一时间抬头:"在。"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这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的是那些飘在头顶的碎片。
    陈墨仰头,半透明的光影在灰白云层间翻涌,有的是青铜觥上蜿蜒的雷纹,有的是苏檀修复文物时垂落的发丝,还有一片让他的呼吸陡然停滞——那是二十年前的秋夜,青砖老宅的雕花窗下,穿藏青衬衫的男人蹲下来,替小陈墨系好松开的鞋带。
    "爸爸?"他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灰。
    记忆碎片里的男人忽然抬头。
    陈墨的瞳孔剧烈收缩。
    画面中的父亲不过三十来岁,眼角还没有后来的皱纹,可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在他十二岁那年的深夜,父亲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头,说"乖乖睡觉",然后提着一盏煤油灯走进了老宅后园,再也没回来。
    "阿墨。"苏檀的声音突然发紧,她的手指掐进陈墨手腕,"别看了。"
    陈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脚陷在灰白的地面里,像踩进半凝固的胶。
    他想退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那声音太像他自己平时值夜班时,保安制服蹭过展柜玻璃的动静。
    "陈墨。"
    这一声唤得更近,尾音带着某种黏腻的甜,像蛇信子扫过耳后。
    陈墨缓缓转身,看见三步外站着个"自己"。
    那是他吗?
    穿着黄泉商盟的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带血的青铜钉,脚边散落的骸骨泛着青灰,和前一刻镜中所见如出一辙。
    可最让陈墨寒毛倒竖的,是对方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里总带着点克制的冷,可这双眼睛里浮着扭曲的笑,像看猎物般盯着他。
    "失败自我"。
    陈墨的系统面板突然闪过一行血字提示,他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系统界面已自动展开,平时淡金色的边框此刻泛着暗红,"以宿主未选择的人生为食,复制宿主行为模式,预判宿主行动。"
    "阿檀!"李长生的暴喝打断了陈墨的思绪。
    陈墨转头,正看见苏檀踉跄后退,她的避阴玉碎片还攥在掌心,而她对面立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那是敦煌莫高窟那幅《飞天献瑞图》里的仕女,当年苏檀修复古画时,这女子曾从画中走出,用带墨香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说"陪我看千年日出"。
    "画中魂......"苏檀的声音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在陈墨面前露出这样的脆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避阴玉碎片,那里还残留着碎玉崩裂时钻进陈墨心口的那缕白烟的温度。
    李长生那边更糟。
    陈墨看见老道士的桃木剑当啷落地,他盯着前方的影子,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影子穿着和李长生同款的道袍,腰间却挂着陈墨在系统任务里见过的"黄泉令"——那是黄泉商盟的信物,曾出现在李长生师父失踪那晚的现场。
    "叛徒......"李长生的声音突然哽咽,"是你......是你说要替师父守着观里的古卷......"
    三道黑影同时动了。
    陈墨的"失败自我"最先冲来,动作和他平时制住闹事游客时一模一样——屈肘顶向他的肋下,这是陈墨最熟悉的反击角度。
    陈墨本能地侧闪,却见对方在半空拧腰,膝盖精准地撞向他的腰眼——这是他上周在系统空间里学的"卸力步"改良版,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掌握。
    "预判行动......"陈墨咬着牙翻滚避开,后背撞在灰白的地面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他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未选择的人生",那些他曾经在抉择时舍弃的选项,此刻全成了对方攻击的武器。
    苏檀那边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陈墨抬头,看见"画中魂"的指尖渗出墨汁般的黑雾,正缠上苏檀的手腕,而苏檀另一只手的避阴玉碎片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之前碎玉里钻进他心口的白烟残留的力量,此刻正顺着她的掌心,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淡金色的丝线。
    "你该留在画里。"苏檀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她盯着"画中魂"惊恐的眼睛,"我当时没杀你,是因为你也是被封印的可怜人。
    但现在......"她猛地攥紧避阴玉碎片,金线瞬间收紧,"我替你做选择。"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画中魂"的身形开始透明。
    李长生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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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看见"背叛者"举着黄泉令砸向李长生的额头,可老道士突然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像抱住多年前那个和他一起扫观前落叶的小师弟:"你发过誓的!
    你说'我李长明,与李长生同守玄清观,生不同时,死必同穴'!"
    "背叛者"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盯着李长生斑白的头发,黄泉令当啷落地,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师哥......我只是......只是想救师父......"
    陈墨的"失败自我"再次袭来,这次他没有躲。
    他迎着对方的拳头站直身体,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是我放弃的选项,是我没走的路。"他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但每一次选择,我都清楚为什么要放弃。"
    拳头停在他鼻尖前半寸。"失败自我"的眼睛里闪过挣扎,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扯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前轻声说:"原来......被选择的感觉,这么好。"
    荒原突然剧烈震动。
    陈墨扶住苏檀的肩膀,看见李长生正把"背叛者"的影子搂进怀里,那影子正像雪片般融化。
    头顶的记忆残片开始聚拢,最终在荒原尽头凝成一座青铜石门,门上刻着三个大字:"真实之门"。
    "进去?"苏檀擦了擦嘴角的血,避阴玉碎片在她掌心泛着暖光。
    "进去。"陈墨说。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金色纹路在发烫,那是系统与他血脉相连的印记。
    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没有想象中的阴曹地府,没有黄泉商盟的主脑,只有一幅空白的画卷,铺展在虚无中,像等待着被书写的命运。
    陈墨伸出手。
    指尖触到画卷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青铜殿宇里,戴青铜面具的人将青铜觥递到他面前;苏檀在敦煌古窟里,替画中仕女擦去眼角的墨泪;李长生和小师弟在玄清观的桃树下,把誓言刻进树干......
    最后浮现的,是一行金色的字,笔锋苍劲如刀:"命运非天定,唯心所择。"
    话音未落,画卷突然崩解成光点。
    陈墨感觉自己被托着升起,苏檀和李长生的手分别在左右,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落进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
    无数泛着金光的选项文字,正从虚空中涌来,像星群般环绕在他们周围。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