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如同潮水般冰冷而又粘稠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整个敷春堂。

    李纲瘫坐在地，这位刚刚才燃起一丝希望的老将军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天亡我大宋…… 天亡我大宋啊……”

    雷横与索超这两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脸上是青筋毕露的、无能为力的愤怒。

    就连皇帝赵佶这位刚刚才展现出帝王决断的君主，此刻也踉跄着跌坐回龙椅之上，眼神涣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三百里加急，最快的探马也需要一天一夜。

    探马此刻抵达，意味着金军的主力此时此刻恐怕距离汴京已不足百里！

    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能将金军阻截于黄河冰面之上的前提。

    如今这前提已然不复存在。

    城中兵力空虚，士气低落。

    城外虎狼环伺，兵临城下。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一个没有任何翻盘希望的死局。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只有那名报信的探马因为力竭和恐惧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

    然而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之中。

    唯有两个人没有动。

    一个是床上的周邦彦。

    他在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一口黑色的毒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他体内的生机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逝。

    但他那双本已涣散的眼睛里，却反而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了一丝骇人的精光！

    他在思考。

    用他那即将燃尽的生命疯狂地思考着这盘已经彻底崩坏的棋局，究竟还剩下哪一丝可以利用的破绽。

    而另一个则是李师师。

    她就那么呆呆地跪坐在地。

    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一堆破碎的瓷片。

    黑色的药汁在她素白的裙摆上晕开了一片狼藉的、如同死亡印记般的污渍。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澶州……

    三百里……

    铁浮屠……

    这些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字眼，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她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仿佛在她的周围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绝望、哀嚎都渐渐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地上那堆冰冷的、破碎的…… 瓷片。

    她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碎片。那破碎的形状，那四分五裂的狼藉，像一根针，猛地刺穿了她记忆的迷雾！

    那个血腥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 王二麻子临死前，用尽全力，以血为墨，在桌上留下的那个狰狞的 “冬” 字！

    不是形状的相似，而是 “破碎” 这一概念的重叠！

    他们以为 “冬” 是辽人的冬至之役，可那场战争虽惨烈，却并未让大宋 “破碎”！而眼下，金军兵临城下，这才是真正的、足以让山河破碎的 “冬”！

    那碗碎裂的药和即将碎裂的国，在这一刻，在她脑中轰然重合！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还有救……”

    李师师失神地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片死寂的绝望之湖，瞬间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转向了她！

    只见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张本已死寂如灰的脸上，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而又决绝的…… 神采！

    “我们还有救！”

    她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一脸错愕的皇帝，一字一句地说：

    “金军虽已过了澶州。”

    “但他们的‘铁浮屠’是重甲骑兵！”

    “人马俱甲，负重极大！为了保持冲击力，他们必然不会携带大量的粮草！”

    “他们的后勤补给依旧需要通过黄河冰面，由后续的辎重部队来运送！”

    “只要我们能不惜一切代价截断他们的后勤补给线！”

    “那这支看似不可战胜的孤军便会在数日之内不攻自破！”

    “他们会饿死，会冻死，会在这片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上变成一堆生了锈的…… 废铁！”

    她的话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曙光！

    让在场所有本已心如死灰的将领眼中都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是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亘古不变的用兵之理！

    铁浮屠再强也是人，也需要吃饭！

    只要断了他们的粮！

    他们就是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 猛兽！

    “可是……” 李纲皱着眉头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现在该如何去截断他们的后援？”

    “城中已无可战之兵啊！”

    李师师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病床之上那个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的…… 男人。

    仿佛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才能给出这个最终的答案。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