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扑在脸上,像细针扎进皮肤。洛叙白的手还贴在镜面,那双眼睛——不属于她的、带着某种古老意志的眼睛——正从幽蓝的镜光中缓缓浮现,瞳孔深处似有星轨旋转。
    “别碰它!”陌慬玔猛地侧身,将她手臂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指痕。他盯着那面镜子,眼神如刀,“刚才那玩意儿差点把你魂都吸走。”
    灵镜嗡鸣一声,光芒骤然暗了下去,仿佛被这一声呵斥惊退。洛叙白的手滑落,指尖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像是握过一块刚出炉的铁。
    “它不是要伤我。”她喘了口气,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是它……在试图告诉我什么。”
    楚云深蹲下身,从行囊中取出一方素绢,轻轻覆在洛叙白左臂上。布料掀开时,那三颗星形标记赫然在目,漆黑如墨,却隐隐透出暗红光泽,像是活物在皮下呼吸。
    “这不是毒痕。”夙滢指尖悬在标记上方,不敢触碰,“它是被‘刻’进去的,用某种玄力。”
    “影獍留下的?”陌慬玔皱眉。
    “不像。”楚云深摇头,“影獍的手段是噬灵夺识,不会留下实体印记。这倒像是……仪式的‘签印’。”
    “签印?”洛叙白抬眼,“什么意思?”
    “古籍里提过。”楚云深目光微闪,“某些禁忌仪式,需以特定血脉为引,标记为契,待九星连珠之时,开启‘归墟之门’。这三颗星……极可能是‘启明阵眼’的一部分。”
    风卷起沙粒,打在石棱上发出细碎声响。四人陷入短暂沉默。
    “所以它不是在追杀我。”洛叙白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它是在‘认主’。不管是影獍,还是这面镜子,它们都在等一个人——能打开那扇门的人。”
    “那你现在就是目标。”陌慬玔冷声,“谁靠近你,谁就危险。”
    “可我们没得选。”她低头看着灵镜,“它带我们出幽瘴谷,又给我看那座塔……它要我去。”
    “那塔是什么?”夙滢问。
    洛叙白闭眼,努力回想:“倒悬于沙海中央,塔尖朝下,像被天地颠倒了一样。四周是风蚀岩柱,黄沙漫天……我从没见过那种地方。”
    “等等。”楚云深突然抬头,“你说……倒悬之塔?”
    “你见过?”陌慬玔立刻追问。
    “没见过实物。”楚云深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纸页,指尖轻抚边缘,“但我在《玄荒异志》残篇里读到过一段记载:‘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有塔倒悬,名曰归墟。持镜者至,门自开。’”
    “归墟?”夙滢倒吸一口气。
    “传说中,那是上古玄学崩塌后,被封印的‘知识之墓’。”楚云深声音低沉,“所有失传的秘术、禁忌的阵法、被抹去的历史……都藏在那儿。”
    “所以这镜子,是钥匙?”陌慬玔看向洛叙白手中那面幽蓝古镜。
    “不。”她摇头,“它是‘引路者’。真正的钥匙……可能是我。”
    空气凝滞了一瞬。
    “现在怎么办?”夙滢轻声问。
    洛叙白深吸一口气,将灵镜捧至胸前,五指缓缓覆盖镜面。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试图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你在做什么?”陌慬玔按住她手腕。
    “再看一次。”她说,“它既然给我看了,就一定能再看。”
    楚云深迅速在她周身布下一道静心结界,夙滢取出一枚安神珠置于她头顶,陌慬玔则守在侧翼,刀已出鞘半寸。
    洛叙白的呼吸渐渐平稳。灵镜开始发烫,镜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如同湖面被风吹皱。
    画面浮现。
    血色沙漠依旧,黄沙如浪。倒悬之塔静静悬浮,塔身布满裂痕,却透出微弱金光。镜头缓缓推进——塔底有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复杂的星图,中央缺了一角。
    正是三颗星的位置。
    突然,画面一转。沙漠边缘,一座残破祭坛矗立。一名黑袍人背对镜头,手中握着一块令牌,令牌上浮现出与洛叙白左臂一模一样的三星标记。
    那人缓缓转身——
    镜面骤然一黑。
    “谁?”陌慬玔厉声问。
    洛叙白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她摇头:“没看清脸,但那令牌……绝对是组织内部的东西。”
    “令牌上有纹路。”楚云深回忆,“像是某种交易凭证。我曾在江湖暗市听说过一个地方——‘千机坊’,专门买卖禁术、遗物、情报。出入者皆以令牌为信,三星级为入门级。”
    “那就是突破口。”陌慬玔冷笑,“咱们去会会这个千机坊。”
    “你疯了?”夙滢急道,“洛叙白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标记反噬,你还想带她闯龙潭?”
    “不然呢?”陌慬玔反问,“等它自己找上门?还是等她胳膊上的星星变成全身纹身?”
    “我可以压制。”洛叙白打断,“夙滢的药能撑三天,我们有时间。”
    “问题是,你怎么保证这标记不会引来更多东西?”陌慬玔盯着她,“刚才那眼睛,你真觉得它是善意?”
    “我不知道。”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这标记就会一直在我身上,直到某天,我变成它想要的样子。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风沙渐小,远处沙丘轮廓清晰起来。一轮残阳挂在天边,将荒原染成锈红色。
    楚云深缓缓卷起纸页:“千机坊三年一开,下次集会就在七日后,地点是漠北‘断龙口’。若我们全速赶路,勉强能赶上。”
    “那就去。”洛叙白站起身,尽管左臂仍在刺痛,但她挺直了脊背,“既然它想让我成为‘持镜者’,那我就当一回主角。它要的仪式,我给它掀了台;它要的归墟,我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写这场戏。”
    陌慬玔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行,你狠。”
    他收刀入鞘,拍了拍她肩:“但记住,你要是敢在里头丢下我们自己逞英雄,出来我第一个揍你。”
    “成交。”她咧嘴一笑,眼角却抽了抽,左臂的刺痛又加剧了几分。
    夙滢皱眉:“你手臂……”
    众人低头。
    那三颗星的标记,竟在缓缓移动,沿着经脉向上攀爬,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不对劲。”楚云深沉声,“它在加速。”
    “不是加速。”洛叙白咬牙,“是……回应。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话音未落,灵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裂痕蔓延,一道金光自裂缝中射出,直指西北方向。
    与此同时,她袖中那缕曾钻入的黑气,竟开始发出微弱共鸣,如同被召唤。
    陌慬玔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刀锋出鞘三分。
    楚云深迅速掐算方位,脸色骤变:“那个方向……是千机坊的必经之路。”
    “不是巧合。”洛叙白望着镜中金光,声音发紧,“它知道我们要去。”
    “所以是陷阱?”夙滢问。
    “是路。”楚云深缓缓道,“但它在选人。能走这条路的,必须是被标记者,必须持有灵镜,必须……活到最后。”
    风再次卷起,沙粒如雨。
    洛叙白抬起手,凝视着灵镜。镜面金光未散,映出她的脸——那双眼睛,又一次开始变化,瞳孔深处,浮现出倒悬之塔的虚影。
    她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