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聋老太太目光扫过桌上唯一的食物。
    ——一碗堆得冒尖、颜色暗黄、一看就硬邦邦的棒子面窝窝头。
    聋老太太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到桌边,眼睛死死盯着那碗窝窝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好在一旁还有一碗枣红色的红烧肉,她这才稍稍定心。
    许久,只听她一声长长的、充满悲悯和责备的叹息:“唉——!傻柱子啊傻柱子!
    你说说你!”她用拐杖头不满地点了点地面:“这大过年的!年气儿还没散干净呢!
    你怎么就吃上这喇嗓子的棒子面窝窝头了?白面呢?过年置办的年货呢?都吃光了?
    也不知道弄点精细粮回来吃!这日子过的……太不像话了!”
    她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俨然一副心疼自家没出息孩子的长辈模样。
    何雨柱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立刻堆起十足的为难和窘迫。
    他用力挠了挠头,把那头本就有点乱的头发挠得更像个鸡窝,憨声憨气地诉苦:
    “老太太,您……您别提了!我这不刚买了辆自行车嘛,您是知道的!那玩意儿,掏空家底儿啊!
    现在手里头……唉,真是比脸还干净!能凑合吃口棒子面就不错了。
    哪还敢想白面馒头啊!”他两手一摊,表情愁苦得能拧出水来。
    “哎呀!你个傻柱子!”聋老太太闻言,猛地一拍大腿。
    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恨铁不成钢”却又带着“慈祥包办”的复杂表情。
    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缺钱了你跟老太太我说啊!跟我你还藏着掖着?跟我你还见外?!”
    她胸膛一挺,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气势:“一会儿吃完饭,老太太我回屋就给你拿点钱票去!
    可不能让我大孙子饿着,还吃这玩意儿!”
    她嫌弃地用手指又点了点那碗窝窝头,一副“一切有奶奶做主”的慷慨姿态。
    看着聋老太太这副“慈爱长辈”的面孔,何雨柱心里一阵思绪翻腾。
    上辈子,就是这张脸,这副腔调,把他耍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掏心掏肺。
    现在再看,只觉得虚伪得令人作呕。
    那每一道褶子里藏着的算计,都清晰得刺眼。
    “不用不用!真不用了老太太!”何雨柱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推辞:“哪能让您老破费!明儿个厂里就开工了!
    我回头上厂里找会计先支点钱就成!熬过这两天就行!”
    他语气坚决,仿佛生怕占了老太太天大的便宜。
    “你个傻柱子!你还跟老太太我客气啥?我是外人吗?……”
    聋老太太不依不饶,非要坐实这个“慷慨解囊”的人设。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拉扯推辞了几句,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行了行了,老太太您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来吃饭!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何雨柱“热情”地招呼着,顺势结束了这场虚伪的表演。
    一旁的娄晓娥也赶紧起身,搬开凳子,小声附和道:“是啊,老太太,您快坐。”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和聋老太太那副热切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敢多问。
    聋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仪式。
    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动作甚至带着点急不可耐。
    屁股刚沾凳子,她那枯瘦的手就迅速抄起面前的那双筷子,目标极其明确?
    ——快、准、狠地朝着那碗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黑肉夹去!
    筷子精准地夹住一块看起来最厚实、酱色最深的肉块。
    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嘴里似乎已经提前尝到了那美妙的滋味。
    ——这傻柱子,手艺是真没得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肉怎么能这么香?
    光是闻着就让人受不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肉块塞进嘴里,脸上还带着满足的期待。牙齿用力一合——
    “咯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硬物摩擦声,在她口腔里响起。
    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期待的神情僵在脸上,显得无比怪异。
    她不信邪,腮帮子猛地鼓起,用尽后槽牙的力气,再次狠狠咬下去!
    “嘎吱……”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然而,那块被浓油赤酱包裹着的“肉”,在经历了两次猛烈的撕咬后,依旧纹丝不动!
    它顽强地保持着完整的形态,像一块被酱汁浸透的、风干了几十年的老木头!
    不仅没被咬开,甚至都没能在上面留下明显的牙印!只有酱汁糊了她一嘴。
    聋老太太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里面充满了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惊怒。
    她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咀嚼姿势,嘴巴半张着,那块“坚不可摧”的肉块尴尬地卡在她的门牙和后槽牙之间。
    进不得,退不出。
    浓烈的酱料味道弥漫开来,但肉块本身的质地,却像在嘲笑着她的牙齿和她的贪婪。
    聋老太太腮帮子那两块松弛的皮肉。
    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高频地抽搐着,像两片在寒风里挣扎的枯叶。
    每一次用力的咀嚼,都像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牙齿徒劳地研磨着那块坚韧异常的肉。
    时间仿佛真的在她紧锁的眉头和僵硬的脖颈间凝固了。
    她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把那口几乎没怎么变小的肉块囫囵咽下。
    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咕噜声,随即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
    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
    “咳咳……傻柱!咳咳咳……”她好不容易顺过气。
    声音带着被粗糙食物刮过的嘶哑和浓浓的不满,手指颤抖地指着桌上那碗枣红色的红烧肉。
    “你做的这肉……这肉是拿木头疙瘩炖的吧?怎么这么柴乎!嚼都嚼不动!
    老太太我这口牙,差点交代在这儿!”她一边揉着酸痛的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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