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臣踌躇良久，决定找谢观澜谈谈。</br>谢观澜在万松院陪老太妃用过晚膳，回沧浪阁的时候就听见心腹禀报，说二公子在碧海堂等他很久了。</br>他踏进碧海堂，谢厌臣白衣胜雪正襟危坐，声音格外凝重，“大哥，我都知道了。”</br>谢观澜脚步一顿。</br>他很快不动声色地落座，“你知道什么了？”</br>谢厌臣正色道：“常言说，‘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衣裳是新的好，可陪伴在身边的人，却还是旧人更好。”</br>谢观澜吹了吹茶汤。</br>他二弟大抵是疯了。</br>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br>谢厌臣郑重其事，“我亲眼看见大哥在脂粉铺子买胭脂，不知大哥要送给哪位红颜知己？宁宁才走不过一个月，你就背着她金屋藏娇，你如何对得起她？从一而终的道理，大哥莫非都忘了吗？”</br>面对满脸认真的弟弟，谢观澜有些头疼。</br>他解释道：“我没有对不起宁宁。”</br>“那你的胭脂——”</br>“主子，”扶山匆匆进来，打断了谢厌臣的话，“凉州郡王登门求见！”</br>谢观澜放下茶盏，对谢厌臣道：“回来再跟你说。”</br>谢厌臣目送他离开，忍不住紧了紧双手。</br>他都亲眼看见大哥买胭脂了，难道还能有假不成？</br>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把她撵出王府。</br>他要为宁宁守住大哥的清白！</br>谢观澜同凉州郡王说话的功夫，谢厌臣避开暗卫和耳目，在楼阁里四处翻找起来。</br>他很快摸到了谢观澜的寝屋。</br>撬开门锁推门而入，满目单调古朴的陈设中，果然多出了一抹娇嫩颜色——穿着绯红袄裙的少女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正专心致志地低头读书。</br>她手腕上锁着一副镣铐，像是被长兄囚禁在身边的蝴蝶。</br>谢厌臣双手背在身后，掌心紧紧攥着一瓶迷药。</br>他不敢相信，大哥竟然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痴迷至此，不惜动用铁血手段也要将她强留在身边！</br>瞧他们夜里共处一室，必定是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br>没想到，他大哥竟是个薄情寡性、贪图女色、强取豪夺之人！</br>这个女子趁宁宁不在抢走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br>他缓步踏进寝屋，“这位姑娘可知道我大哥已经许了人？”</br>闻星落从书页里抬起头。</br>对上谢厌臣的脸，她惊喜，“二哥哥！”</br>谢厌臣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宁宁？！你不是去京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br>闻星落耐着心，仔细向他解释了一番，又问道：“二哥哥怎么会找到这里？”</br>谢厌臣温和笑道：“我还以为大哥红杏出墙金屋藏娇，想着得帮你将那女人撵出去，没想到大哥藏的是你，这就没什么问题了。”</br>闻星落：“……”</br>就算藏的是她，问题也很大啊！</br>她道：“算算日子，我娘大约已经到了京城。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得去京城找我娘。二哥哥，你身上有没有带迷药？”</br>她现在可以撬开镣铐。</br>她原本打算亲吻谢观澜的时候，趁着他欲仙欲死，悄悄用镣铐将他锁住，然后趁机偷了他的令牌逃出去。</br>可现在问题在于，谢观澜不许她碰他了。</br>闻星落活了两世，真没见过如此克制古板的男子！</br>“你要逃走？”谢厌臣犹豫，“要是大哥知道我帮了你，他一定会揍我。宁宁，你非去京城不可吗？”</br>闻星落认真地点点头，“我娘在那里，我要去看着我娘，不叫她被那些后妃权贵欺负了去。二哥哥，当年你去京城做质子，姨娘不放心跟着你一块儿去了，你跋涉千里返回蓉城，也是背着姨娘的尸体回来的，可见母子连心，谁也不能舍了谁。二哥哥，你是能理解我的感情的，对不对？”</br>谢厌臣迟疑。</br>凝视闻星落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睛，良久，他慢慢掏出带来的那瓶迷药。</br>他把迷药放在闻星落的掌心，叮嘱道：“这瓶迷药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吸取了闻如风神水的经验，也放了些致幻蘑菇。人喝下后不仅会昏迷不醒，还会在睡梦中产生幻觉。宁宁，你动手的可要小心点，千万别被大哥发现。”</br>谢厌臣走后，闻星落刚把迷药倒进谢观澜的茶盏，谢观澜突然推门而入，“今夜去城南别苑。”</br>闻星落把那盏茶递给他，“去城南别苑做什么？”</br>“你总嫌房中无趣，正好那边新发现了一口温泉，我带你去泡温泉。”谢观澜摸了摸她的脑袋，“凉州郡王和他妹妹也暂住在那边，宁宁可以交新朋友了。”</br>闻星落看着他转身吩咐侍女收拾东西，又看了看手里的茶。</br>房中陆续有侍女进进出出打包衣裳细软。</br>这杯下了药的茶没机会给谢观澜喝了。</br>乘坐马车来到城南别苑，闻星落从怀袖里取出药瓶。</br>瓶底还剩一点点迷药。</br>她把药掺进了谢观澜送她的那盒胭脂里。</br>平时没机会亲他。</br>泡温泉的时候总有机会吧？</br>是夜。</br>别苑的看守远不如沧浪阁森严，再加上闻星落这段时间乖巧得过分，谢观澜便没让人随时随地盯着她。</br>热热闹闹地用过晚膳，闻星落趁着谢观澜和凉州郡王在别苑书房议事，悄悄溜进了他的寝屋。</br>寝屋后面附带一个露天的温泉池，用鹅卵石砌成，四周竹木松柏郁郁葱葱，树梢头悬挂几盏绯红宫灯，在热雾里落下朦胧光影。</br>闻星落泡在温泉池里，没等多久，就听见谢观澜回来的声音。</br>她如人鱼般趴在池边，偷偷透过竹木望去，寝屋的明灯里，青年脱下锦袍，朝这边走来。</br>他只穿了条黑绸亵裤。</br>光影明明暗暗，青年宽肩窄腰颀长高大，胸肌和腹肌实在是漂亮，人鱼线勾勒的暗影没入亵裤，叫人看一眼便觉脸红。</br>闻星落悄无声息地沉进水底。</br>谢观澜正在思考今夜和凉州郡王的谈话，并没有察觉到温泉池的异常，他随意泡进池里，双臂放松地摊开在池边。</br>闻星落在水里仰起头。</br>隔着粼粼水光，西南的年轻掌权者狭眸紧闭，他生得妖颜如玉绮红似花，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好颜色，蒸腾的热雾凝聚在他高直的鼻梁上，渐渐凝成一颗水珠。</br>那颗水珠滚过他润红的薄唇，顺着下巴滴落在池面，在少女眼中晕染开一圈细微涟漪。</br>闻星落穿破涟漪，探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