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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沉香8
    木心提着露水匆匆穿过角门时,沉香正倚在宫女值夜房的雕花窗棂边。

    晚风掀起沉香白色宫装的下摆,发间沾着的草屑还未掸去,嘴角却挂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刚在废宫与十三阿哥的对话,此刻仍在耳畔回响。

    “发什么呆呢?”

    琉璃猛地掀开棉帘闯进来,指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歪歪斜斜,白色宫裙皱得不成样子,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沉香慌忙转身,用袖口掩住泛红的脸颊:“没、没什么。”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蝴蝶形状的玉佩,那是今日十三阿哥赞她引蝶有趣时,随手解下赏她的。

    琉璃“哼”了声,狠狠将绢帕甩在妆奁上

    “还说没什么?笑得跟偷腥的猫似的!”

    琉璃抓下歪斜的步摇,乌发如瀑散落肩头

    “我才倒霉呢!好容易打听到九阿哥今日路过御花园,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程咬金?”

    沉香愣了愣,见琉璃气鼓鼓地钻进被窝,连忙凑过去追问

    “谁呀?难不成是哪个冒失的小太监?”

    “比太监还讨厌!”

    琉璃闷在锦被里,

    “是木心,穿得花枝招展,故意往九阿哥跟前凑!”

    琉璃猛地探出脑袋,杏眼圆睁

    “我都和九阿哥搭上话了,生生被她挤到一边!”

    沉香强忍着笑,帮琉璃掖好被角

    “消消气,明个再寻机会便是。”

    沉香望向窗外的半轮残月,想起十三阿哥临走时温柔的目光,心跳又快了几分。

    “睡了!”

    琉璃赌气似的翻了个身,却在背对沉香后,偷偷摸出怀中藏着的九阿哥用过的帕子,借着月光反复端详。

    值夜房里重归寂静,唯有更漏滴答,伴着两个少女藏在心底的春闺梦,在夜色里静静生长。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惊起檐角宿鸟

    沉香正对着铜镜将发辫绾成双螺髻,忽听得值夜房外传来铜铃脆响。

    琉璃往鬓边别珍珠花的手顿住

    昨日给沉香顶班的素绢帕子,此刻正捏在李公公枯瘦的指间。

    “哪位的物件?十三阿哥特遣洒家来寻失主。”

    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沉香举着木梳的手骤然收紧,梳齿深深陷进发丝。

    琉璃瞥见她耳尖瞬间漫上的红晕,昨夜那抹藏不住的痴笑突然撞进脑海,目光在沉香的脸色与摇曳的帕子间来回游移。

    “公公!”

    琉璃踩着花盆底冲出门,白色裙摆扫过门槛带起细尘

    “这帕子是婢子昨日遗落的!”

    她伸手欲接,却见李公公将帕子举过头顶,眼角堆起狡黠的笑纹

    “可算寻着主儿了,十三阿哥在撷芳殿候着呢。”

    沉香僵在原地,镜中倒影晃成模糊的虚影。

    琉璃转身时余光扫过她攥得发颤的指尖,帕角在晨风中轻轻颤动,恍若昨日废宫惊起的蝶翼。

    穿过雕花月洞门,长廊尽头的撷芳殿金顶在朝阳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就是引蝶的宫女?”

    玄色箭袖拂过沉香昨夜亲手擦拭的雕花栏杆,十三阿哥低头摩挲着腰间白莲香囊,声音比往日冷了三分。

    琉璃福身时,瞥见他眼底掠过的失望,这才注意到自己刻意描红的唇色与沉香素净的模样判若云泥。

    “赏二十两银子,下去吧。”

    银锭砸在掌心的凉意惊得琉璃一颤,转身时正撞见沉香躲在太湖石后的身影。

    晨光将少女的影子拉得纤长,落在青石板上的,分明是昨日废宫里那只折翼的蝶。

    琉璃攥着沉甸甸的银锭跨出撷芳殿门槛,晨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汉白玉阶上的露水未干,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倒衬得手中的银子黯淡无光。

    琉璃努了努涂着胭脂的嘴,绣着金线的帕子被攥成团塞回袖中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造化呢……”

    嘀咕声消散在穿堂风里,唯有银锭相碰的脆响,惊飞了廊下打盹的灰雀。

    回廊转角处

    沉香死死攥着廊柱朱漆剥落的边缘,指节泛白。

    方才琉璃应答时,她几乎要冲上前去,却在听见“十三阿哥”四个字的瞬间,如坠冰窖。

    记忆突然翻涌——昨夜里,月光如何温柔地落在那双凤目,又如何将“福晋”二字烙进心间。

    此刻却见琉璃施施然走来,银锭在袖中晃出耀眼光晕,生生撕碎了她一夜的绮梦。

    “不过是赏钱罢了。”

    琉璃经过时故意将银锭弄得叮当作响,眼波流转间瞥见沉香苍白的脸色,心头莫名一紧

    “怎么?你还盼着天上掉馅饼?”

    话音未落,却见沉香踉跄后退半步,撞得廊下铜铃叮咚乱响。

    沉香望着琉璃远去的背影,耳畔嗡嗡作响。

    昨日十三阿哥亲手递来的蝴蝶玉佩还系在腰间,此刻却勒得心口生疼。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宫里的月亮再圆,也照不亮咱们的路。”

    风卷起鬓边碎发,掠过酸涩的眼眶,恍惚间竟不知,那废宫里惊起的蝶,究竟是落在了谁的肩头。

    值夜房的铜镜映出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琉璃的话仍在耳边盘旋,沉香颤抖着抚上冰凉的镜面——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