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的很开心，云逍的床铺就被各种食物堆得满满当当。
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吃着。
伤势太重，身体还很虚弱，连咀嚼都有些费力。
琉璃就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吃，时不时递上一块牛肉干，或者帮他把水杯扶正。
凌风在一旁看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又过了几日，云逍的伤势在紫金养魂丹和红楼送来的海量顶级灵药滋养下，总算稳定下来。
虽然经脉骨骼的修复仍需时日，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这天上午，红三娘又来了。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态度比上次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
“云公子，您的伤势好些了吗？”她站在门口，不敢擅入。
“死不了。”云逍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红三娘连忙陪着笑脸：“您说笑了。是三娘唐突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这样的，公子。最近……有不少城中的贵客，都指名想请您……帮忙看看。”
“她们听说您手段通神，能解道心之惑，都想来求一份机缘。”
云逍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不是大夫。”
“是是是，您当然不是。”红三娘的腰弯得更低了，“她们是想……请您‘接客’。”
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触怒了眼前这位爷。
凌风在一旁听得直撇嘴。
这话说得，真是艺术。
以前是逼着他们接客，现在是求着他接客。
地位变了，话术都升级了。
云逍终于睁开了眼，看了看红三娘。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女人精明得很。
一方面是那些女武僧真的有需求，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借着自己这块金字招牌，把红楼的档次再往上抬一抬。
一个能请动“神仙”坐镇的销金窟，这说出去，面子可太大了。
不过，这倒正合他意。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情报。
以及一个合理接触阿鼻城高层，同时又能掩盖自己真实目的的身份。
“道心治疗师”？
听起来倒像是个正经职业。
比“倌儿”体面多了。
“可以。”云逍淡淡地说道。
红三娘闻言大喜，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太好了！云公子您放心，我一定为您筛选最优质的客人，报酬也绝对是全城最高规格！”
“我不是为了钱。”云逍打断了她。
他看着红三娘，语气平静。
“我有三个条件。”
“您请说，别说三个，三百个都行！”
“第一，我只看我想看的人。身份不够，诚意不足的，不见。”
“这是自然！”红三娘点头如捣蒜。
“第二，过程由我主导，任何人不得干涉。她们是来求助的，不是来消费的。”
“明白！规矩我们都懂！”
“第三，”云逍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了些，“我要所有我‘治疗’过的人的详细档案。越详细越好。”
红三娘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要掌握人脉，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她心中对云逍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位爷不仅后台硬，心思也如此缜密。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下来，“红楼的情报网，随时为您敞开。”
“去安排吧。”云逍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副“我很累，别烦我”的样子。
红三娘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她走后，凌风凑了过来。
“你还真打算重操旧业啊？”
“什么叫重操旧业？”云逍懒懒道，“这叫职业升级。以前是卖方市场，现在是买方市场，主动权在我。”
凌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到底想干嘛？真给她们当什么道心大师？”
“不然呢？等着城主杀生亲自来请我喝茶？”云逍瞥了他一眼，“我得主动出击。红楼，就是我最好的跳板。”
他需要一个舞台。
一个既能让他光明正大地使用【通感】能力，又能系统性梳理自身所得，还能顺便摸清这座城市底细的舞台。
“接客”，便是这个舞台的名字。
从斩神到接客，听起来荒诞。
但对他来说，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是在解决问题。
只不过，一个解决的是物理层面的敌人，一个解决的是精神层面的麻烦。
而且，后者显然更安全，更符合他躺平摸鱼的性格。
送走凌风，云逍让钟琉璃守在院外，自己则回到房间，盘膝坐下。
他需要对自己这具“快报废的电池”进行一次全面的内部检查。
心神沉入体内。
温和的药力依旧在四肢百骸间流淌，修复着那些破碎的经脉。
金身境的强大生机，如同最坚韧的粘合剂，将断裂的骨骼重新粘合，并在表面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恢复得很慢，但很稳固。
这次神仙代打，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也并非全是坏事。
八戒那磅礴的神力，在摧毁他身体的同时，也以一种粗暴的方式，为他拓宽了经脉的极限，淬炼了骨骼的强度。
等他完全恢复，肉身的强度，恐怕会比同阶的金身境武修强上数倍。
这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他的心神略过狼藉的识海，直接沉入丹田气海。
金丹圆融，光华内敛。
而在金丹旁边，那只巴掌大的粉色猪崽，依旧睡得香甜。
云逍的神念再次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唤醒，而是催动了自己那愈发敏锐的【通感】异能。
大战之后，他的【通感】似乎也经历了一次蜕变。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能更清晰地“品尝”到能量与情绪的本质。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美食家，能分辨出菜肴中每一丝细微的调味。
神念如同一根探针，轻轻触碰在迷你猪崽的身上。
瞬间，一股复杂到极点的“味道”涌入他的感知。
最外层，是八戒自身那几乎耗尽的神魂之力，味道像是燃烧殆尽的沉香，只余一丝温暖的余烬。
这是沉睡的主因，神力亏空。
但在这层余烬之下，云逍“尝”到了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死寂。
冰冷，了无生机，如同万年冰川下的冻土。
这股气息充满了侵略性，像是一层坚韧的薄膜，将八戒的神魂核心包裹起来，隔绝了它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云逍的【通感】顺着这股气息的源头探去。
他“看”到了。
在那死寂气息的核心，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熟悉的、狂暴而怨毒的魔念。
是谛听。
虽然谛听的法相被八戒一劈为二，但它在最后关头，似乎用某种秘法，将自己最本源的一缕魔念，打入了八戒的神魂之中。
这缕魔念，就像一颗毒种。
它并不强大，但极其顽固。
它与那股死寂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死寂的气息为魔念提供庇护，魔念则不断加固这层死寂的封锁。
“原来如此。”
云逍心中了然。
八戒不是单纯的神力耗尽，而是被“下毒”了。
一种针对神魂的、极其阴毒的手段。
想要唤醒他，就必须先破开这层死寂的封锁，拔除那颗魔念毒种。
以云逍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但他至少找到了病根。
“看来，我得想办法提升对神魂力量的控制力了。”
云逍默默想道。
而“治疗”那些女武僧的心魔，无疑是最好的练习方式。
第二天，红三娘便领着一个人，恭恭敬敬地来到了云逍的院子外。
“云公子，镇西军的副统领，慧焰将军，想求见您。”
云逍走出房间，打量着门外那个身披重甲的女人。
慧焰将军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她的左眼划到嘴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煞气。
她的修为不弱，已是金丹后期。
但此刻，她站在院外，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神情拘谨，眼神里充满了忐忑与期盼。
“进来吧。”云逍淡淡道。
慧焰将军如蒙大赦，连忙走进院子，对着云逍便要单膝下跪。
“末将慧焰，拜见云……”
“免了。”云逍摆了摆手，“我这里不兴这个。”
他指了指院中的石凳，“坐。”
慧焰将军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但身子只坐了半个凳子，腰杆挺得笔直。
“说吧，什么毛病。”云逍开门见山，语气像个坐诊的老大夫。
慧焰将军被他这直接的问话搞得一愣，酝酿了半天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回云公子，自上次万魔窟大战之后，末将……心境便一直不稳。”
“每到夜里，眼前就会浮现出战友惨死的画面，耳边全是魔佛的嘶吼。”
“煞气缠身，心魔丛生，已经半月无法入定，修为也停滞不前。”
云逍点了点头。
“典型的战后心理创伤。”他心里吐槽了一句。
“手伸出来。”
慧焰将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充满了力量感。
云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并非把脉，而是发动了【通感】。
他的心神，顺着这肢体的接触，如水银泻地般，悄然无声地探入了慧焰将军的识海。
一片猩红。
这是云逍进入她识海后的第一感觉。
无边无际的血色充斥着整个空间，断裂的兵刃，残破的肢体，狰狞的魔佛面孔，在血海中沉浮。
浓郁的怨气、杀气、死气，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的神魂死死困在中央。
而在那神魂的核心，一缕黑色的魔气，如同一条毒蛇，正贪婪地吞噬着她的心神之力。
这就是心魔的根源。
云逍没有急着动手。
他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品尝”着这片识海中的情绪。
他尝到了恐惧，尝到了愤怒，尝到了对死亡的憎恨。
这些都很正常，是每个上过战场的士兵都会有的情绪。
但很快，他尝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以及一种被抛弃的怨念。
这股情绪并非指向那些魔佛，而是指向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方向。
城主府。
云逍的心神一动。
这股味道，他很熟悉。
当初在为净海将军治疗时，他从净海的记忆深处，也“尝”到过类似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爱慕、以及……失望与不解的复杂情绪。
同样是指向杀生。
云逍的【通感】能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将两股情绪放在一起，仔细地“品味”对比。
惊人的一致。
就像同一棵树上结出的两颗果实，虽然大小形态不同，但那最核心的滋味，却如出一辙。
“不是个例。”
云逍瞬间得出了结论。
这些女将军的心魔，看似源于战场，但其真正的根源，却都与城主杀生有关。
仿佛全城的女武僧，都笼罩在一种共同的、源自杀生的负面情绪之中。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它又是如何影响到全城的人？
云逍收回心神，睁开了眼睛。
慧焰将军正紧张地看着他。
“云公子，可有……办法？”
“小问题。”云逍的语气依旧平淡。
他在慧焰将军惊愕的目光中，并指如剑，指尖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金色光芒。
《养剑心经》悄然运转。
心剑之力，凝于指尖。
“凝神，静气。”
云逍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慧焰将军瞬间心神安定下来。
下一刻，云逍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那一抹心剑之力，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反而如同一缕温暖的春风，精准地透入她的识海。
它没有去触碰那些血腥的战场幻象，而是直接绕到了那条黑色的魔气毒蛇身后。
轻轻一划。
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魔气与慧焰将军神魂之间的联系。
那条作威作福的魔气毒蛇，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瞬间失去了力量来源，开始溃散。
紧接着，心剑之力化作一张金色的网，将那些溃散的魔气一网打尽，然后拖出了她的识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数息。
慧焰将军只觉得眉心一凉，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瞬间传遍全身。
那困扰了她半月之久的血腥幻象，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迅速消退。
识海之中，一片清明。
那停滞不前的修为瓶颈，也随之松动。
她体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
“这……”
慧焰将军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她能感觉到，自己卡了数年的瓶颈，竟然……要破了。
她来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指，就解决了她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根除的心魔。
这已经不是手段通神了。
这是神迹！
“多谢云公……噗！”
她一句话没说完，一口压抑许久的瘀血喷了出来。
但她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充满了狂喜。
气息，在节节攀升。
云逍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血雾。
“要突破就去外面，别弄脏了我的院子。”他嫌弃地说道。
慧焰将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对着云逍深深一拜。
“云公子再造之恩，慧焰没齿难忘！”
说完，她不敢再耽搁，身形一闪，便冲出院子，在红楼外找了个空地，直接盘膝坐下，开始突破。
很快，一股强大的气息波动，便从外面传来。
红三娘一直守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进去的时候，还是一脸愁容，心魔缠身。
出来的时候，就当场破境了？
她看向院中那个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的青年，眼神中的敬畏，已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这哪里是倌儿？
这分明是一尊活着的菩萨！
能点化人心的在世真佛！
红楼，这次是真的请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