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清晨推开房门,整个青山村已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王轱辘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摇着轮椅来到院子里。梨树的枝丫上积了雪,像撒了一层糖霜。
"这么早就起来了?"沈雅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声响,"快来吃早饭,热乎的。"
王轱辘摇着轮椅进屋,立刻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包围。桌上摆着金黄的玉米饼、冒着热气的红薯粥和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今天要去合作社吗?"沈雅琴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雪天路滑,要不就别去了。"
"得去。"王轱辘接过碗,"今天要讨论明年的种植计划,梨叶特意说了让我参加。"
沈雅琴往他碗里夹了块咸菜:"那多穿点,我给你找条厚围巾。"
饭后,沈雅琴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仔细地给王轱辘围上。这是李青生前织的最后一条围巾,一直舍不得用。
"这..."王轱辘摸着柔软的围巾,喉头有些发紧。
"放着也是放着。"沈雅琴轻声说,"李青要是知道,肯定希望有人用上它。"
王轱辘点点头,感受着围巾上传来的温暖,仿佛能触摸到妻子留下的温度。
合作社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梨叶正在讲解明年的种植计划。她穿着件米色高领毛衣,栗色头发扎成马尾,站在投影仪前侃侃而谈,那神态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李青。
"根据市场调研,明年我们计划扩大'青山麦二号'的种植面积,同时试种新培育的抗旱品种..."梨叶的激光笔在屏幕上划出一道红线,"爸,您觉得怎么样?"
王轱辘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旱地那边可以多种些抗旱品种,赵老二家的地去年墒情就不太好。"
会议持续到中午,散会后,李大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老哥,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要不..."
"打住。"王轱辘赶紧制止他,"这事得慢慢来。"
"还慢?"李大勇瞪大眼睛,"你都七十三了,雅琴姐七十五了,再慢就..."
"就什么?"沈雅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李大勇一哆嗦。
"就...就过年了!"李大勇干笑两声,"雅琴姐,我是说快过年了,该准备年货了..."
沈雅琴哼了一声,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王轱辘:"喝点热水,刚泡的菊花茶。"
回家的路上,积雪在轮椅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沈雅琴推着王轱辘慢慢走着,不时提醒他注意路上的冰碴。
"老李又跟你说什么了?"沈雅琴突然问。
王轱辘老脸一红:"没...没什么..."
"是不是又提那个事?"沈雅琴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紧张。
王轱辘点点头:"他说...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沈雅琴的手在轮椅把手上紧了紧:"你怎么想的?"
王轱辘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让他的肺部有些刺痛:"我...我觉得可以..."
沈雅琴没有立即回应,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赵婶探出头来:"雅琴姐,王大哥,下雪天还出门啊?"
"去合作社开了个会。"沈雅琴答道,下意识地整理了下王轱辘的围巾。
赵婶眼尖,立刻注意到了那条围巾:"哎呀,这不是李青织的那条吗?保存得真好..."
"是啊。"沈雅琴平静地说,"好东西就该用起来。"
回到家,沈雅琴开始准备午饭,王轱辘坐在厨房门口帮她择菜。两人配合默契,谁也没再提起早上的话题。
"太外婆!爷爷!我们回来啦!"王青山和王思远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紧接着是两个孩子咚咚的脚步声。学校因为下雪提前放学了。
沈雅琴擦擦手迎出去:"慢点跑,别摔着。吃饭了没?"
"在学校吃过了!"王思远仰着小脸说,"老师说要下大雪,让我们早点回家。"
果然,到了下午,雪越下越大,转眼间就在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梨叶和菌生提前从合作社回来,身上都落满了雪。
"今年雪来得真早。"梨叶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爸,您腿没事吧?这种天气最容易疼了。"
王轱辘摇摇头:"没事,你妈...你外婆给我做了护膝,暖和着呢。"
沈雅琴端来热姜茶:"都喝点,驱驱寒。"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火炉旁,炉子上炖着一锅羊肉,香气四溢。王青山和王思远趴在窗边看雪,不时发出惊叹声。
"爸,外婆。"梨叶突然开口,"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王轱辘和沈雅琴同时看向女儿,梨叶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泛着红晕:"我和菌生想...想给你们办个简单的仪式。"
"什么仪式?"沈雅琴警觉地问。
菌生接过话头:"就是...您和王叔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不如正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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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轱辘偷瞄沈雅琴,发现她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胡闹..."沈雅琴低声说,"这么大年纪了,办什么仪式..."
"外婆。"梨叶握住她的手,"年纪大怎么了?您和爸互相照顾,我们都支持。"
王轱辘清了清嗓子:"妈...孩子们也是一片好心..."
沈雅琴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随你们吧...不过要简单点..."
"太好了!"梨叶高兴地抱住外婆,"就定在下个月初八怎么样?那天是腊月十六,好日子。"
王轱辘和沈雅琴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李大勇的话,不由得笑了。
晚饭后,雪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照得雪地亮如白昼。王轱辘摇着轮椅来到院子里,沈雅琴跟了出来,给他披了一件厚外套。
"冷不冷?"沈雅琴问,声音轻柔。
王轱辘摇摇头,指着梨树:"看,雪把树枝都压弯了。"
沈雅琴拿起靠在墙边的竹竿,轻轻拍打树枝上的积雪:"明天太阳一出来,雪化了会更重,得提前打掉些。"
王轱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说:"妈,谢谢您。"
沈雅琴停下动作:"又谢什么?"
"谢谢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剩下的路。"王轱辘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雅琴走回来,在他面前蹲下,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那些皱纹显得格外温柔:"傻孩子,是我该谢谢你。这些年...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院子里只有积雪从树枝上滑落的簌簌声。
第二天,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青山村。李大勇是第一个登门道喜的,还带了两瓶珍藏多年的老酒。
"我就说初八是个好日子!"李大勇拍着大腿说,"老哥,雅琴姐,恭喜啊!"
赵婶也来了,手里提着两斤上好的五花肉:"雅琴姐,这是我特意留的年猪肉,肥瘦相间,最适合做红烧肉了。"
村民们陆续登门,小小的院子里很快挤满了人。沈雅琴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渐渐放开了,忙着给大家倒茶递瓜子。
梨叶和菌生负责接待,王青山和王思远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兴奋得小脸通红。王轱辘坐在轮椅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暖暖的。
晚上,等客人都走了,沈雅琴坐在灯下继续织那件没完工的毛衣。王轱辘坐在她对面,帮她绕毛线。
"妈,您别太累了。"王轱辘看着她疲惫的侧脸,"毛衣不急,慢慢织。"
沈雅琴摇摇头:"快织好了,天冷了就能穿上。"
王轱辘不再劝阻,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炉子里的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窗外又飘起了雪花。
三天后,梨叶从县城回来,带回了两个红本本。她把结婚证郑重地交给父亲和外婆:"都办好了,就等初八那天请乡亲们吃顿饭。"
沈雅琴接过红本本,手指微微发抖。王轱辘凑过去看,照片上他和沈雅琴并肩而坐,背景是喜庆的红色。两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笑容有些拘谨但很真实。
"照得不错。"王轱辘轻声说。
沈雅琴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收进抽屉里,转身去厨房做饭,但王轱辘看见她偷偷抹了抹眼角。
初八那天,青山村像过年一样热闹。合作社的大礼堂里摆了二十多桌,全村人都来了。王轱辘穿着沈雅琴新织的毛衣,坐在轮椅上接受大家的祝福。沈雅琴穿了件暗红色的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耳垂上戴着王轱辘送的那对银耳环。
仪式很简单,就是请老支书当证婚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但当王轱辘握住沈雅琴的手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妈...雅琴..."王轱辘的声音有些颤抖,"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照顾你..."
沈雅琴的眼眶湿润了,她紧紧回握王轱辘的手,什么也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份无声的承诺。
宴席上,李大勇喝得满脸通红,举着酒杯大声说:"我提议,为这对新人干杯!祝他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众人齐声应和,笑声和祝福声充满了整个礼堂。
回家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梨叶推着父亲的轮椅,菌生搀扶着外婆,两个孩子在前头蹦蹦跳跳地踩着雪。
"爸,外婆,今天高兴吗?"梨叶轻声问。
王轱辘和沈雅琴相视一笑,同时点了点头。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此刻,两颗历经沧桑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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