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奇亚咬了咬下唇，显然在权衡轻重。
最后还是不甘心，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抓起丢在一旁的外袍披上：“尊贵的客人，你早晚是萨奇亚口中的‘肉’。”
说完，她大步走向帐门，临出门前又回头抛下一句，“明天，我哥哥萨奇捏可汗会亲自见您的。”
帐帘落下，萨奇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和阿黛同时长舒一口气，帐内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谢谢你，阿黛姑娘。”
我真诚地对阿黛说，“若不是你及时赶到...”
阿黛摇摇头，将火折子插在帐中的架子上，火光映照出她清秀的侧脸：“陛下不必言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犹豫道，“只是...公主性格刚烈，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我苦笑一声，在床沿坐下：“朕看出来了。”
抬头看向阿黛，“你说可汗找她是真的吗？”
阿黛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时辰，可汗早已安歇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没想到你也会撒谎。”
她脸色一红——
“陛下，您日后还是少靠近些我们公主为好。”
阿黛轻声说道，转身从帐角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壶。
“您将这个鼻烟壶带在身上，这样就不会时常出现头晕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小碗，里面盛着墨绿色的液体，闻起来苦涩中带着清香。
“阿黛姑娘，这是什么？”
“陛下，还是喊我阿黛吧！”
阿黛哄着一张笑脸，轻声道。
“好，阿黛。”
我把玩着手中的小鼻烟壶，放到鼻子处反复地闻着，“嗯，这个味道真好闻。阿黛，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草原上的一种特殊香料......”
阿黛答。
“特殊香料？那你给我又有何用？”
我不解地问道。
阿黛的脸色愈发的红了。
“陛下，公主身上的香味，非我们北狄男儿，是很难抵御的。”
我凝视着手中精巧的鼻烟壶，羊脂白玉的壶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草原花纹，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壶中飘出的香气清冽悠远，似雪莲初绽，又似晨露未曦，与萨奇亚公主身上那股浓烈惑人的异香截然不同。
“阿黛——”
我轻轻摇晃着鼻烟壶，里面的液体发出细微的声响，“你方才说非北狄男儿难以抵御公主的香气，这是何意？”
阿黛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烛火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犹豫片刻，终于轻声道：“陛下可知我们北狄的‘天香’传说？”
我摇头。
帐外夜风掠过草尖，发出沙沙轻响，越发衬得帐内静谧非常。
“相传北狄先祖与雪山神女结合，诞下的子嗣都带有特殊体香。”
阿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秘密，“这种香气对异族男子...有特殊的吸引力。”
我心头一震，突然想起只要萨奇亚一靠近之时，我就能闻到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异香。
当时只觉心神荡漾，现在想来确实古怪。
“所以公主她...”
“萨奇亚公主是天香血脉最纯正的后裔。”
阿黛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中流转，“她的香气...能让人意乱情迷。”
——
不是，萨奇亚公主难道是传闻中的“香香公主”啊？
不过，这倒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鼻烟壶突然变得滚烫。
难怪每次萨奇亚靠近时，我竟一时难以自持。
若非阿黛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鼻烟壶中的香料，能抵御公主的天香？”
我细细端详着这个救命的小物件。
阿黛点点头，一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是用雪山上的冰莲配以十三味草药制成，能清心明目。”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能完全抵消。”
阿黛的指尖轻轻点着鼻烟壶，“若公主刻意为之，仍需靠意志力抵抗。”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炭盆中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阿黛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忽然注意到她耳垂上有个细小的银色耳钉，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那分明是北狄贵族的标记。
“阿黛，你为何要帮朕？朕于你而言也是个异族之人——”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又善良的姑娘。
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阿黛...阿黛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可是，朕不值得你这样冒险？”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锋芒：“因为我不愿看到陛下成为部落争斗的棋子，更不愿意看到我哥哥和公主成为部落牺牲的棋子......”
“阿黛，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和萨奇亚公主？他们是相爱的？”
不等她回答我，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黛姑娘。”
武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恭敬，“大祭司找你。”
我敏锐地注意到他对阿黛的称呼不是“奴婢”，而是“姑娘”。
阿黛微微颔首，转向我行礼：“陛下好生休息，阿黛告退。”
她的眼神中传递着某种警告，但我尚未读懂，她已随那武士匆匆离去。
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我手中的鼻烟壶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我摩挲着壶身上精细的纹路，突然在底部摸到一行微凸的小字。
就着火光细看，竟是中原文字：
“雪莲开处，真相现。”
这行字笔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刻。
我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忽然想起阿黛那双与萨奇亚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以及她手腕上那个神秘的印记。
夜风呜咽，卷着远方的狼嚎掠过王庭。
我将鼻烟壶贴身收好，心中已然明了——这个看似普通的侍女阿黛，恐怕才是解开北狄秘密的关键。
而萨奇亚公主的深夜造访，绝非儿女情长那么简单。
明日北狄可汗的相邀，怕是场鸿门宴。
我吹灭烛火，在黑暗中握紧了腰间的龙凤玉佩。
既然已入局中，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北狄王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