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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成都风云初定,暗潮汹涌
    青衫下摆沾着泥点,陈子元在城门口勒住马缰时,雨水正顺着斗笠边缘成串滑落。

    他望着城楼下那抹苍白身影——刘璋立在雨中,冕旒已摘,发梢滴水,像片被暴雨打蔫的芦苇。

    \"军师!\"赵云的亮银枪尖挑起的白旗还在滴水,他翻身下马,铠甲上的雨水顺着护心镜往下淌,\"玄德公令末将在此等候。\"

    陈子元翻身下马,缰绳随手交给身后随从。

    他的靴底碾过泥水里的\"刘\"字军旗,锦缎上的金线被马蹄踩得扭曲,像条垂死的蛇。\"主公可在府中?\"

    \"已往成都府衙去了。\"赵云抬手指向城内,雨幕中能看见几盏红灯笼在飞檐下摇晃,\"刘使君正在安置降臣家眷。\"

    刘璋这时转过脸来。

    他眼角的泪混着雨水,在苍白的脸上冲出两道浅沟:\"陈军师,备了薄酒在偏厅。\"他声音发颤,像老树根被风刮动的声响,\"只是...我那夫人有孕三月,求将军...\"

    \"使君早有交代。\"陈子元解下斗笠,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青衫前襟,\"刘夫人与公子移居锦官城别院,护卫、医正一概配齐。\"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绢,\"这是主公手书,您且过目。\"

    刘璋接过绢帛的手在抖。

    他盯着刘备那笔筋骨遒劲的小楷看了片刻,突然屈膝跪在泥水里,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玄德公大恩...刘璋没齿难忘。\"

    \"使君要的是益州太平。\"陈子元伸手虚扶,指尖触到刘璋潮湿的官服,凉意顺着指节往骨头里钻,\"您且起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

    几个侍从撑着油布伞跑来,要扶刘璋。

    他却自己扶着城墙站起来,腰间玉佩撞出细碎的响:\"末将...这就去安置家眷。\"他说\"末将\"时喉结滚动,像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转身时衣摆扫过泥地,拖出条深色的痕迹。

    \"赵将军。\"陈子元望着刘璋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转头看向赵云,\"降兵数目可清点完毕?\"

    \"三千七百二十三。\"赵云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写的簿子,竹片边缘还沾着水,\"其中原属张任部曲的两千一百人,李严旧部八百,其余是各郡县临时征调的青壮。\"他指尖点过竹简写的\"张任\"二字,\"张任部曲里有六成是巴郡老兵,箭术、骑术都过硬。\"

    陈子元接过簿子,雨水顺着竹片往下淌,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盯着\"张任\"两个字看了片刻,突然抬头:\"张任现在何处?\"

    \"探马来报,他在二十里外的山坳里吐了血。\"赵云声音沉下来,\"怕是伤了心肺。\"

    \"传我将令。\"陈子元把簿子递给随从,\"派医正带三车药材去,就说...玄德公敬他是条好汉。\"他顿了顿,\"另外,降兵整编方案。\"

    \"末将洗耳恭听。\"

    \"张任部曲单独成营,仍用'白虎'旗号。\"陈子元屈指敲了敲掌心,\"李严旧部拆分,每百人混编十名荆州老兵。

    各郡县青壮编入屯田营,春耕时发往绵竹、广汉。\"他抬眼时目光如刀,\"赵将军,你可知为何?\"

    赵云沉思片刻:\"张任部曲重情义,单独立营可安其心;李严旧部多川中豪族私兵,拆分后难成气候;青壮无战心,屯田既能稳民生,又免生事端。\"

    \"正是。\"陈子元从随从手里接过干帕子擦手,\"但还有一条——\"他突然笑了,\"三日后让黄忠将军带五百骑在校场演武,要让那些降兵看看,什么叫'汉家儿郎'。\"

    \"末将明白。\"赵云抱拳时铠甲发出轻响,\"这就去办。\"

    \"且慢。\"陈子元叫住他,\"今日午时,带孟达来见我。\"

    赵云脚步微顿:\"孟达?\"

    \"新晋军主。\"陈子元望着城楼上猎猎作响的\"汉\"旗,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昨日献了涪水关的粮草图,总得给个交代。\"

    午时三刻,成都府衙后堂。

    炭炉里的松枝噼啪作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倒添了几分暖意。

    陈子元捧着茶盏,看窗外的雨丝在青瓦上织成帘。

    门帘掀起时带进来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竹简哗啦作响——孟达穿着新制的玄色军袍,腰间悬着银鱼符,正单膝跪在青砖地上。

    \"末将孟达,见过军师。\"他声音洪亮,可眉尾却微微下垂,像被雨打湿的雀儿。

    \"起来吧。\"陈子元指了指下首的木凳,\"使君说你在涪水关护粮有功。\"

    \"全赖军师与使君洪福。\"孟达坐得笔直,可右手却悄悄攥住了腰间的银鱼符,指节泛白,\"末将愿为汉家鞍前马后。\"

    \"好。\"陈子元放下茶盏,茶盏底与木案相撞发出轻响,\"你就领左军,辖三千步卒,驻绵竹。\"

    \"末将领命!\"孟达猛地站起来,军靴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

    可他转身时,陈子元瞥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像深潭里突然翻起的泥,转瞬又被笑意盖住。

    \"孟将军。\"陈子元突然开口,\"绵竹北接汉中,南连成都,你可知这位置的分量?\"

    孟达的背僵了僵,又慢慢转过来:\"末将愚钝,还请军师指点。\"

    \"使君要的是'稳'。\"陈子元的指节敲了敲案上的益州舆图,\"你若能让绵竹三月无盗、五月粮丰,待秋粮入仓时...\"他顿了顿,\"左军可扩编至五千。\"

    孟达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单膝再拜,额头几乎触到青砖:\"末将定当肝脑涂地!\"

    \"下去吧。\"陈子元挥了挥手。

    门帘再次掀起时,他看见孟达的影子在雨里拉得老长,军袍下摆沾了泥,却走得极快,像要把什么甩在身后。

    \"军师,张别驾求见。\"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请他进来。\"

    张松掀帘而入时,身上带着股浓得化不开的檀香味。

    他穿着蜀锦暗纹的深青长袍,手里摇着湘妃竹扇,明明下着雨,靴底却纤尘不染:\"陈军师,这成都的雨,可还合您脾胃?\"

    \"张别驾的香,倒比雨更浓。\"陈子元笑着指了指上首的座位,\"坐吧。\"

    张松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竹扇\"唰\"地展开:\"某昨日见使君,说要把益州旧臣的俸禄提三成。

    军师觉得如何?\"

    \"使君仁德。\"陈子元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只是...旧臣里有几位,当年在涪城宴上摔过酒盏的。\"

    张松的扇骨在掌心敲了敲。

    他忽然倾身向前,声音放得极轻:\"军师可知,广汉郡丞昨日夜里去了李恢府上?\"

    \"哦?\"

    \"李恢的夫人是广汉豪族之女。\"张松的指尖在舆图上点了点广汉的位置,\"那郡丞怀里还揣着...某当年献给使君的《益州地形图》副本。\"

    陈子元的指节在案上轻轻叩了三下。

    他望着张松眼底跳动的光,突然笑了:\"张别驾的消息,比探马还快。\"

    \"某不过是...替使君看紧门户。\"张松摇着扇子坐回原位,\"听说军师要整编降兵?

    某倒有个建议——\"

    \"张别驾。\"陈子元打断他,\"你可知使君为何留你做别驾?\"

    张松的扇子停在半空。

    \"因为你比谁都清楚,益州的山山水水、豪族脉络。\"陈子元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但使君要的是'益州',不是'张松的益州'。\"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张松脸上。

    他的额头沁出细汗,把脸上的粉都浸成了斑驳的白:\"军师...某明白。\"

    \"明白就好。\"陈子元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重新放晴的天空,\"去把李恢请来,就说...本军师想和他喝杯茶。\"

    张松攥着扇子站起来时,袍角扫翻了茶盏。

    褐色的茶汤在青砖上洇开,像块狰狞的疤。

    他匆匆说了句\"末将告退\",便几乎是逃出门去。

    陈子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转身时看见案上的玉玺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那是刘璋今早交来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传来马蹄声。

    他探身望去,见黄忠骑着赤焰马从校场方向过来,铠甲上的雨水已经晒干,在阳光下闪着金红的光。

    马背上还搭着个布包,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药瓶。

    \"张任的药,送到了。\"黄忠翻身下马,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那小子见了药,哭了。\"

    陈子元笑了。

    他摸了摸案上的玉玺,又看了看舆图上标着\"汉中\"的红笔字迹——那里的狼烟,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起来。

    \"去把整编令抄三份。\"他对侍从说,\"一份送赵云,一份送黄忠,一份...送主公。\"

    侍从捧着竹简退下后,堂内又只剩他一人。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脸上,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马背上做的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元儿,这益州的棋盘,你得下得又稳又狠。\"

    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稳\",是让降兵安心、旧臣安分;所谓\"狠\",是该收的权、该断的路,半分都不能含糊。

    窗外的\"汉\"旗还在猎猎作响。

    陈子元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嘴角慢慢勾出个笑——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