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日上三竿。
桑余与纪娘子在书房对了半日的账目,等事情处理完,她捧着一卷账簿沿着回廊往后院而去。
这才瞧见庭院里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阿依娜正在院中踱步,看起来百无聊赖。
她走到那株垂柳下,直到抬头看见了枝头悬着的几方红绸,在晨风中摇曳。
阿依娜皱了皱眉,伸手就扯下一条。
她认得红绸上绣着的这两个中原字,是“平安”。
身后的丫鬟清月见状有些急了,气得就要上前制止,“这是公子特意为姑娘求来的平安符,她怎能”
桑余轻轻按住清月的手腕“无妨,这是皇家宾使,我们少生事端为妙。”
阿依娜将红绸在指尖转了两转,又觉得无趣,随手丢在地上。
正欲再扯一个,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桑余。
她扬声喊道“喂!站住!”
桑余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对上阿依娜的视线。
她神色平静,恭敬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阿依娜上下打量了桑余一番,傲慢地斜倚在石凳上“你是这摘星楼的什么人?”
桑余垂眸浅笑“不过是个跑堂打杂的。”
“过来。”阿依娜勾了勾手指,待桑余走近,她抬着下巴道“本公主问你几件事,你好生答,答得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桑余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微微颔首。
“听说这摘星楼的少东家是李识衍?”
“是。”
阿依娜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那他有个与他有婚约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桑余忍不住轻笑“公主为何不亲自问李大人?”
阿依娜脸色一僵,想起昨日李识衍冰冷的警告,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她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这儿跑堂的吗?连自家少东家的婚事都不知道?”
桑余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公主教训的是。”
阿依娜眯起眼睛,总觉得眼前这女子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最讨厌这些中原后宅女子温吞吞的做派,偏又挑不出错处来。
“那你见过她么?”阿依娜不甘心地追问,手指卷着一缕发丝,“长得漂亮么?”
她扬起下巴,眼中闪着自负的光,“有没有本公主漂亮?”
桑余闻言,仔细的想了想,如实回答“您比她年轻,相貌嘛,自然也比不上公主殿下尊容华贵,明艳动人。”
阿依娜听到桑余这么说,顿时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随手抛了过去“赏你的。对了,给本公主去准备些京城有名的吃食来。”
桑余稳稳接住金子,恭敬地福了福身“小的这就去准备。”
待转过回廊,清月急步跟上,压低声音追问“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看把她得意的!”
桑余将金子放在掌心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若知道了,定要变着法子来寻麻烦。这样多好,赚了她的赏金,又省了是非,总归不是亏。”
清月噗嗤笑出声,忽然瞥见李识衍立在廊前,忙敛了笑意。
桑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李识衍抱臂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听说,有人道我的妻子……不及她好看?”
桑余眉梢轻挑,坦然点头“我说的是实话呀,论年轻明艳,我确实不及她。”
李识衍望了一眼楼下阿依娜的身影,眼底没有丝毫情绪。
然后一把扣住桑余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人拽进回廊拐角的暗处。
桑余后背抵墙壁,微微压抑“李识衍,你还没醒酒是不是?”
他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认真说“可我怎么就觉得,我的阿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呢?”
桑余别过脸去,掌心抵在他胸前推拒“昨日还为她烦心呢,你少来这套。”
她回眸往下看,声音压低,“且看着吧,这位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
皇宫·御书房
祁蘅倚在软榻上,指尖轻敲着案几,唇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季远安斜睨他一眼,忍不住道“陛下就算动心了,也不必这么高兴吧?”
祁蘅指尖一顿,抬眸看他“动心?”
季远安挑眉“你把那位南疆公主留在京城,又派了那么多宫人去侍奉,难道不是因为看上她了?”
祁蘅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声音凉薄“你若是眼睛瞎了,就去治,朕不收钱。”
季远安一愣“陛下没动心?”他放下茶盏,不解道,“那你把她留下做什么?”
祁蘅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喜欢李识衍。”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这多有意思?”
季远安怔住,没反应过来“陛下你……你怎么知道?李识衍说了,他不认识那个公主。”
祁蘅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口,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他唇角微勾,声音轻缓却意味深长,“李识衍能对付得了一百个冯崇,却未必对付得了一个女人。”
祁蘅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若有必要,该给他们添把火才是。
夜·摘星楼后院。
阿依娜一脚踹翻了桌上的茶盏,瓷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气得双目通红,一把推开随行的婢女,怒道“这么晚让我入宫,那个中原皇帝摆明了是要我侍寝!我不要!”
她看向门口的人,猛地上前,抓住一个路过的店小二,“李识衍呢?这不是他的酒楼吗?为何一夜不见他?”
阿依娜不信,李识衍难道真的能忍心眼睁睁看她进那虎穴。
店小二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桑余走了过来,神色平静地扫了一眼满地狼藉,转头对身旁的伙计道“记下来,碎了多少盘子,回头一并算在宫里的账上。”
阿依娜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恼恨“你——本公主气成这个样子,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算账?你信不信把我惹恼了,一把火烧了你的楼?”